第153頁
說完,她用纖細的手指解開束在頭上的髮帶,一捧烏黑濃密的秀髮散落在她的肩膀,直垂到腰際,再配上她如蒙著細霧一般微微潮濕的雙眼,更添嫵媚。贏驄的手指穿過她的頭髮,柔滑如絲,帶著夏日的清香。他的指腹輕輕摩過她的皮膚,感受著手指過處被激起的細細隆起,他的吻落在她的頭髮、眼瞼和面頰,她的淚痕尚未乾,帶著淡淡的咸,像新鮮的海風。
在沖向頂點的那一刻她環住贏驄的脖子,在耳邊叫了他的名字,贏驄從未覺得自己的名字這樣悅耳,他被一種不受控制的興奮所控制緊緊地擁住她的身體揉進懷裡,贏驄不想她死,不捨得她死,想把她留在身邊。
天微亮的時候,贏驄懶懶地趴在床上看她美好的胴體背對著自己一件一件撿起剛才被剝落四散的衣裳,小心翼翼地穿好,絲毫不見羞澀和怯意,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一點竇景和她非常相似,她們面對情和欲望的時候都大膽、鮮活、生動且毫不虛偽,兼具媚骨和媚魂,這也許是她們百越血統中的一種共性。
攝政大長公主派來的人已經等在門口要帶走她,贏驄為她賜名「妙麗」,一個月後,贏驄把在城郊寺廟清修的妙麗接回宮中列為姬妾,次年,賈姬生下公子淨,晉封為美人。
此刻,賈美人正背對著贏驄,雙手合十跪在一尊佛龕前,贏驄不由得暗暗想,當年她在寺廟清修的那一個月是否也是日日如此祝禱?當時她是祝禱得懷龍裔嗎?那此刻她又在祝禱什麼呢?
贏驄和賈妙麗之間的所有激情和繾綣都止步於那一夜,賈美人回宮後因有身孕無法侍駕,但在公子淨出生後,甚至滿周歲後賈美人始終以自己生產過後身體有恙為由婉拒侍駕,久而久之,原本就源於情慾的情分就淡了,只是有個孩子在中間牽著,這點情分才沒有散。
回憶來的快,去的也快,贏驄決定開門見山,快刀斬亂麻。
「你不必在這裡繼續耗下去了,」贏驄開口道,「朕給你兩個選擇,一,和無為一起出家,史官記載你病故,與公子淨終生不復相見;二,你親手殺了無為,朕晉封你做夫人,不影響公子淨的前程,若未來他當太子,你便留在宮中,若他日後封王,朕許你四十五歲後隨他到封地終老。」
賈美人一動沒動,良久才站起身來轉向贏驄:「陛下覺得榮耀、地位和虛名比家人更重要?」
贏驄的語氣不帶一絲情感:「朕不是讓你在地位和家人中做選擇,朕是讓你在哥哥和兒子中間做選擇!」
賈美人儀態端方地跪在蒲團上,面色祥和:「在秦國,天子是不能處死替身僧的,哪怕替身僧死於非命也屬於大不吉。陛下自己下不了手的萬難之事,交給我了,是嗎?陛下可知道,弒親,在任何一個國家和文化里,都是會被詛咒的。」
贏驄的聲音變得低沉:「這麼說你是選擇無為了?」
賈美人不卑不亢:「您已經知道無為是我的哥哥,想必也知道我們是百越金勘部昭氏的後人了?」
「當年屠殺百越,燒寨滅族的命令是宣宗下的,動手的是竇庸,朕對此並不知情,朕不想……」
賈美人語氣淡淡地打斷贏驄:「百越昭氏一族,承襲自故楚國的大貴族,屈、昭、景三氏世代通婚,以保證血統純正。而昭氏,自楚國覆滅,南遷百越以後就更是有兄妹通婚的習俗,因為古楚國的貴族後裔都會在很小的時候參加一種巫術儀式,這種儀式有點類似天啟,可以看出誰才是天選的繼承人。」
「你說的是紋身顯影嗎?」
賈美人淡淡一笑:「竇景為了向陛下投誠,可真是下了血本。不錯,正是紋身顯影。據說只有真正高貴的血統,才能在儀式後顯出紋身。在我和昭罕以前,已經有很多代昭氏的繼承人沒有顯出紋身了,就連我們的父親,也只是顯影了一部分而已。到了我們這一代,昭罕和我全部都顯了全影,族人都認為這是部族興旺的標誌。」
贏驄不以為然:「看來這個傳說不怎麼準確,朕的兩個兒子都顯影了,可見這和有沒有古楚國貴族的血統沒關係。」
賈美人沒有回應贏驄的質疑,而是繼續說:「我的父母認為,只有顯龍和顯鳳結合產下的後代才是最強大的,所以我和竇景原本都應該是昭罕的妻子,不過造化弄人,我們家破人亡,四散天涯,這我沒什麼可抱怨的,在大婚上得以侍駕,得懷龍裔,原本我就死心了,甘願隱姓埋名,做天子媵妾,守著孩子平靜度日便好——」
贏驄不禁有一絲動容,不過瞬間恢復了冷靜,問:「但是呢?」
「但是,我因在帝後大婚上侍駕,觸了宣宗陛下的逆鱗,她把我送到郊外的寒山寺修行,在那裡我與昭罕重逢,我們抱頭痛哭,沒想到還有活著相見的一日。當時我就發誓,我會不惜一切的保護我的家人,只要家人平平安安活著,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然後呢?」贏驄質問道,「你和無為制定了什麼齷齪的計劃?篡位嗎?不可能,無為是個已經去勢的人,即便篡位成功也沒人繼承;想要刺殺朕?朕死了,第一個殉葬的就是替身僧!你們把朕的兒子也裹挾進來?幹什麼?爭國本嗎?!」
賈美人端坐沉默不語。
贏驄怒道:「你說話!」
「願賭服輸,」賈美人氣度凜然,「人算不如天算,我們隱姓埋名了二十年,偏偏竇景在這個時候出現,實乃天意,我只覺得對不起我的孩子,若公子淨不是有一個像我這樣身世複雜的母親,他值得擁有世間最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