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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可要指名某位小娘子作陪?」
澤芝館侍僮的發問把岳駿德從胡思亂想中拉回,這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身量還沒有完全長成,舉手投足還帶著一絲稚氣。
「我找杜栩。」
侍僮笑了,似已司空見慣:「杜先生在望元閣,您從這裡過去一直往前走到頭,右轉的第七間就是。」
侍僮指完路,便像他悄無聲息地出現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岳駿德只得沿著一排一排的房間向望元閣走去。
澤芝館地方不小,大大小小的房間都以「閣」來命名,正中間的舞台上正有幾名女子在鶯鶯燕燕唱著小調,座下聽眾寥寥,她們唱的也不是那麼起勁,畢竟這秦樓楚館都是晚間才大放異彩的地方,此時剛過?中【注1】,這裡自然一片死氣沉沉。
丘昌閣、和慶閣、眉新閣……一路走來只遇見幾個花容未理,衣衫半整,送恩客出去的女子,見到岳駿德只是微一點頭便擦身而過。豐安閣、上絳閣,右轉第七間,啊找到了,望元閣。岳駿德輕叩門扉幾下,聽到門內的杜栩應聲。
推拉門被拉開一道不寬不窄的空隙,只容得杜栩探出頭來,他姿容整齊,看上去不像是才起身,岳駿德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做個擾人清夢的不速之客。
「岳大人?」杜栩一臉茫然的表情,「您找我有事?」
岳駿德微一頷首:「原本是該先遞個拜帖,只是事出緊急,冒昧來訪,還請多包涵。」
「無妨,」杜栩撇撇嘴,一臉孩子氣,「所以,到底什麼急事找我?」
岳駿德左右看看:「你不請我進去說麼?」
杜栩眨眨眼睛:「不方便,就在這兒說吧。」
岳駿德心中略有不滿,但想到有才氣者必有脾氣,也無謂用世俗禮法去約束,也許房內有女子,自己冒然進去,確實不便,於是便壓低聲音把自己來意說明。
豈料倒是杜栩的聲音高了八度:「什麼!教小孩讀書?還是皇帝的小孩?找我?!」
給公子和公主找師傅的事情本是陛下私下囑託自己留意,被杜栩這下一喊全長安城都該知道了。
「你小點聲!」岳駿德板起面孔,沉著聲音說道。
杜栩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沖岳駿德擺了擺手:「我不去。再會。」
說著「咔」的一聲合上推拉門,把岳駿德攔在門外。
岳駿德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吃閉門羹,這滋味真不怎麼樣,但是他還是耐下性子,繼續敲門,一邊敲還一邊對杜栩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但房內的杜栩再無回應。
岳駿德急了:「你先把門開開,聽我把話說完再做決定不遲!」
岳駿德的高聲引起了隔壁兩閣的不滿,有粗魯的男聲直接髒話招呼,岳駿德一口氣憋在胸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邪,竟決定大力去砸門,沒想到拳頭還沒落在門扉上,門就被拉開,岳駿德剛要發火,卻發現開門的是一個女子。
開門的女子二十多歲的年紀,岳駿德正要躲開目光避免冒犯,卻發現她雖雲鬢虛挽,但一身絳色襜褕【注2】穿戴整齊。她中等身高,長著一張狐狸臉,黑色的瞳孔裝在新月形的眼睛裡,楚楚動人。她的眼神雖然靈動,但看得出早已過了碧玉年華,不復少女般單純清澈,取而代之的是藏而不露的睿智和從容。她恰恰正處在最好的年紀。
岳駿德忙收回準備砸門的拳頭,向那女子說明了來意。女子淺淺一笑,將門推開,側身請岳駿德進去。
望元閣是一間兩進的獨立房間,中間以屏風隔開,頗為寬敞。進門便是客廳,東側靠牆是一面烏木書架,高及至屋頂,分為多格,格中密密麻麻塞滿竹簡。書架前是長長的烏木書案,右手側備了筆墨紙硯,左手側是蓮花狀的青銅燭台,尖釘上插著粗如兒臂的牛脂蠟燭,最短的一支已經燃至寸許,可見主人是個時常挑燈夜讀之人。書案旁的地上還整整齊齊擺放著刻刀和一整箱單片竹簡。
屏風後大約是主人的寢室,透過屏風蒙著的影影綽綽的紗,可以模模糊糊看到中間有一張雙人臥榻,臥榻上吊著一頂深色帳幔,未免失禮,岳駿德收回目光。
房門西側則是主人招待來客之處,一塊四四方方的空地,牆角整整齊齊堆放著幾張小案幾,需要時,擺好便可做飲宴之用。
女主人引岳駿德坐在上首一張案前,自己則推開門拊掌兩下,立刻有個侍僮過來,這女子輕聲吩咐幾句,侍僮便領命而去。很快有侍女進來為三人煮茶,為每個人斟好以後又恭謹地拉開房門離去。
女主人坐在岳駿德下首一案,做了個請的手勢。
【注1】?中:9:00-11:00
【注2】襜褕:直裾單衣,男女通用的非正朝之服,因其寬大而長作襜襜然狀,故名。
第三十三章 募賢
女主人坐在岳駿德下首一案,做了個請的手勢。
「誰讓你請他進來的?」
杜栩孩子式的賭氣發問倒使岳駿德好奇他與此間女主人之間的關係。這女子看著雖與杜栩同齡,但待人接物的熟稔和從容不迫的氣度卻似比杜栩年長几歲。而二人之間又毫無男女之間的狎昵之色。岳駿德輕抿一口茶,氣味清香撲鼻,入口馥郁芬芳,竟是自己從未嘗過的種類,不由得請教女主人此為何茶,開口才發現還不知這女子如何稱呼,又連忙的道歉,恰巧瞥到杜栩在對面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