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頁
詹姆舅舅全程都沒有向這邊看來一眼,只是躬著身子在校場撿拾那些被打散的書頁,瑚璉替杜栩處理好傷口以後,扭身就加入了詹姆舅舅,陽光下躬身撿拾的窈窕身姿被拉成長長的影子,但撿回來的書頁還不及十之三四。
「兩位先生好劍法,能不能教教我們?」
「教教我們!」
「教教我們吧!」
男孩子們圍上來,目光中全是興奮。
「去把我的書頁都撿回來,撿一頁我便教一招。」詹姆舅舅走過來命令道。
男孩子們「嗡」地散開去找尋遺漏的書頁,瑚璉欲言又止,她指了指自己的咽喉,又指了指詹姆舅舅的。詹姆舅舅用手摸了摸她指的部位,原來剛才杜栩鋒利的匕首亦輕輕劃破了了他脖子上的皮膚,見手指染上了血跡,方才幾不可見地微一點頭,默許瑚璉為她處理傷口。
冷不防一支箭射來,正飛向瑚璉和詹姆舅舅的方向,詹姆舅舅眼疾手快,一把推開瑚璉,但箭矢已經太近來不及躲開,正此時,杜栩先生衝上來攔在詹姆舅舅的身前,將他撲往側後方,兩個人共同跌倒,箭矢擦著杜栩先生的肩頭飛過,落在地上。
嬋羽和瑚璉被這突然的冷箭嚇得呆立在旁,詹姆舅舅推開撲在他身上的杜栩先生,撕開後者的衣服查看傷口,見傷口血液鮮紅,確定沒有毒以後才站起身來。
「你沒事吧?」兩人異口同聲地詢問瑚璉。
瑚璉搖搖頭。
「這箭是誰射的!很危險不知道嗎?」杜栩先生換上了罕見的嚴厲語氣。
「杜少傅,」越騎校尉仔細檢查了箭後說,「這不是孩子們射的箭。用來練習的箭都是蠟做的箭頭,就怕受傷。但這支箭,是精鋼打造的箭頭,還帶倒鉤,射中以後,拔出來還要連帶傷口幾倍的皮肉……有刺客!」
越騎校尉去找禁衛搜查刺客不提。
杜栩先生的傷口將衣服染紅一大片血跡,並且還在源源不斷地流血,他額頭上都是冷汗,瑚璉已經處理不了這樣的傷口,而太醫正在趕來的路上。
「溫納特先生,書的事情,是我對不住了,我向你道歉。」杜栩先生的語氣誠懇。
「以後單數日我上課,雙數日你上。我不想再看見你。」
留下這一句話,詹姆舅舅轉身邁著大步離開,嬋羽注意到杜栩先生的表情充滿落寞。
晚上睡覺的時候,嬋羽仰臥,低聲問躺在自己身邊的瑚璉:「詹姆舅舅不會永遠都不原諒杜栩先生了吧?」
「不是每一句對不起,都能換來一句沒關係的。」瑚璉脫鞋上床,「你讓我來跟你睡,皇后知道怎麼辦?」
「你不說我不說,母后就不會知道,」嬋羽翻個身,與瑚璉面對面:「以後你都跟我睡吧,就像今天一樣。」
瑚璉從被子裡伸出手挽住嬋羽的手,兩個女孩在笑容中安睡。
嬋羽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身下一片濡濕,伸手去摸,卻摸到一手的血。天微微亮,她看見有一隻花斑貓死在床上,躺在自己和瑚璉中間,表情猙獰,屍體冰涼,逐漸發硬,貓身上有一道深深的傷口,流出的血染紅了半片床單,有的地方已經發黑。
那是瑚璉的貓,嬋羽和瑚璉經常逗它玩。
嬋羽尖叫出聲,撕心裂肺的聲音響徹椒房殿。
第六十五章 飛吧
五月初五,端午。
原本只有故楚國的百越諸部是為了紀念屈原大夫而在這一天熏艾草、食粽子、賽龍舟。但是天下大一統後,秦楚一家,這節日和習俗便也傳入中原來。
「兜兜轉轉這麼多年,終究還是錯過了。」
竇景把已經涼透的半盞茶潑進手旁的茶洗中,微微歪著頭看無為。
已經兩個時辰了,他一直沉默地跪在佛像前的蒲團上,閉著雙目,有節律地捻著佛珠,恍入無人之境。
「你真的已經心如止水,成為一個虔誠的神使,並且打算餘生都這麼度過嗎?」竇景繼續試探著問道。
無為對她的問題無動於衷。
「我知道你在心裡責怪我投靠了陛下,但是我也有我要做的事,唯有藉助他的力量才能完成……」
「你走吧,」無為喟然長嘆,「這沒有你要找的人,你不欠我的。」
看來這麼繼續耗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了,竇景麻利地站起來,離開了棲雲寺。
踏上軺車,小黃門問道:「公主,陛下剛傳口諭邀您晚膳後一敘。」
「知道了,先去濮泉宮。」
唯有濮泉宮能讓自己紛亂的思緒平靜下來。
贏驄一定是暗中派了人跟蹤自己,這才會發現竇景在邀約王啟年在伯源樓四層見面的同時還邀請了無為。用薛氏的名義固然不會被拒絕,但與無為和王啟年操之過急的相認也暴露了他們的身份。竇景坐在車中自責,她不知道會不會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和自作聰明而給無為和賈美人,不,應該是昭罕和昭靈兄妹,她的表親們,帶來殺身之禍。
故楚國的王族都姓羋,國君為熊氏,而非國君的旁支宗親則以屈、景、昭、斗、成、班、孫幾大氏族為主,而又以屈、昭、景三支最為尊貴,世代通婚以保證血統的純正。屈氏在屈原投江後便逐漸式微,昭氏和景氏隨著楚被秦滅國南遷入百越成為金勘部和紅勐部。竇景的母親和昭罕、昭靈兄妹的母親是嫡親的姊妹,三個孩子從小便總玩在一起,直到秦第三次攻百越那場大變故的來臨。竇景委身殺父仇人,而昭罕和昭靈則經歷九死一生輾轉來到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