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有人提議:「我去找找吧,總得有個主事的人才是。」
村民們還沒來得及去找人,就見一個蓄著山羊鬍的大夫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
大夫放下藥箱,見了謝小晚,還沒把脈就先開始搖頭。
一旁的村名焦急地詢問:「大夫,能救不?救的活不?」
「是啊,他還這么小,一定要救活啊。」
「就是啊……」
大夫捋了捋短短的山羊鬍須,搖頭道:「救是能救的活,只是日後身體會弱些,就算治好了,也對壽命有礙……」
說罷,大夫嘆了一口氣,揮筆寫下了一個藥方,讓村民們去藥房抓藥來熬製。
這裡民風淳樸,不管發生什麼,左鄰右舍都會來搭把手。
平日裡,這家的沈書生會給街坊寫信寫春聯,謝小晚更是臉嫩嘴甜,積累了不少的善緣。這下,倒是不少人來幫忙。
忙活了半天,一晚熱氣騰騰的黑苦藥汁下去,再包紮好身上的傷,謝小晚也醒了過來。
旁人問:「你家沈書生呢?」
謝小晚聽到這個問題,失神了片刻,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其他人還以為是嚇傻了,也不好多問,見謝小晚醒來,囑咐了兩句,就各自散去了。
不一會兒,小院裡又恢復了一片寂靜。
夜幕逐漸深沉了下來。
謝小晚怔怔地坐在窗前,望著窗外的桃花樹,一言不發。過了半晌,他踉蹌起身,開始收拾衣物。
沈霽筠不解。
這是……做什麼。
謝小晚像是替他解惑,自語道:「我要去找夫君。」
沈霽筠擰起了眉頭。
找不到的。
雲竹君已經歸於九天之上,仙境之巔,豈是一個凡人能夠涉及的。
不管少年怎麼想、怎麼做,終究是一場無用功。
沈霽筠上前想要阻止,可手指卻從謝小晚的身上穿了過去,觸碰不到任何的東西。
謝小晚背著小小的包袱,踉蹌地走在夜色中。他重傷未愈,步履艱難,但也一步步地走了出去。
身影漸漸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沈霽筠站在小院門口,似乎與謝小晚隔著一層天墜,身處在不同的世界裡。
這是他的心魔幻境。
到這裡為止,就應該結束了。可是,這幻境不僅沒有結束,還繼續演繹了下去,出現了不同的進展。
沈霽筠遲疑了一下,正要跟上去,就見眼前閃過了一道白光,原本的夜色變成了白晝。
然後,他看見謝小晚被山上的獵戶帶了回來。
少年身上的劍傷還未好,甚至還沒走出小鎮的範圍就暈倒了過去,若不是遇到了獵戶,怕是要被野獸分而食之。
鄰友聽聞了這件事,紛紛趕來勸說謝小晚留下,養好身體再說。更何況,說不定沈書生自個兒就回來了,萬一出去了,兩人就此錯過改如何是好?
謝小晚似乎是被說服了,就留在小院裡休養生息。
可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他的身體不僅沒好起來,反而越來越差,連路都走不了幾步。
桃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
沈霽筠陪伴在他的身旁,被迫看完了少年的一生。
這一生,少年沒有遇到林景行,更沒有前往望山宗。
他胸前的那一道劍傷縈繞著無情劍意,所以一直沒有癒合,日日被痛楚折磨,連帶著身體越發的虛弱。
但不管怎麼樣,少年依舊痴痴地等待著他的夫君歸來——直到油盡燈枯。
春去秋來。
少年終究沒能熬過這個冬天。在別人燈火通明,張燈結彩的日子裡,他孤零零地躺在房間裡,無力地望著窗外的桃花樹,眼中的神采漸漸黯了下去。
不是每個故事都有結局。
少年也沒等到他的夫君回來。
沈霽筠的眼中閃過了一道複雜的神情,終於出手想要改變這一切。可是已經太遲了,少年依舊在寒風中失去了生息。
沈霽筠緩緩垂下了手,各色聲音在他的身旁環繞。
「你後悔了嗎?」
「你現在在想什麼?」
「你以為他不會死?你以為你只是斬斷了因果?」
沈霽筠厲聲道:「夠了!」
那些聲音停頓了一下,隨後就又想起了嘻嘻的笑聲。
沈霽筠眼前的景象一變,又回到了那一場淅淅瀝瀝的大雨中。
時間重來。
少年推開窗戶,無憂無慮地說:「怎麼這麼大的雨……」
沈霽筠沒有多想,上前就要阻止少年出門。
可是沒有用。
這一切就好似設定好的一般,無論他做什麼,少年依舊會走出門去,被他的心上人刺上一劍。
但後續的發展並不相同。
有時,因為沒有人發現少年身受重傷,他就躺在濕冷泥濘的地上,因失血過多而死;有時,少年被救之後離家去找夫君,遭遇了野獸,死在了半途;有時,少年千辛萬苦終於來到了安全的地方,卻因生的貌美被人矇騙……
各種景象如同走馬燈一般從沈霽筠的眼前閃過,卻無法做出任何的改變。
因為他只是旁觀者。
在意識到了這點後,沈霽筠有些無力,又有些懊悔。
當年,沈霽筠只想要斬斷因果,成就無情道,卻沒有想到會對凡人少年造成如此大的傷害,以至於……要了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