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頁
沈霽筠觸及道了過往的記憶,慢慢地擰起了眉頭,他像是忍耐著什麼痛楚,連帶著握劍的手都顫動了一下。
葉荒趁著這個機會,直接越過了擋在前面的沈霽筠,伸手就要去將謝小晚拉出來。
還好謝小晚身姿靈巧,側身避了開來。
只是前方有人攔著,後面瀰漫著一層濃郁的毒霧,就算是他躲,也躲不到哪裡去。
葉荒亦知道這一點,他沒有去追,可是直直地盯著謝小晚。原本他懷了滿腔的憤怒,可在看到那張精緻白皙的臉龐之時,怒火卻悄然熄了下去。
他咬牙道:「你、你就沒有什麼想要解釋的嗎?」
謝小晚收攏著袖子,站立在一棵樹下。
樹蔭斑駁,點點光暈灑在他的臉頰肌膚之上,自帶著一股冷淡疏離,翩然若仙,讓人無法靠近觸及。
他的下頜微微仰起,露出了一條精緻線條,聲音平緩:「魔主說的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這種情況下怎麼能承認呢?
當然是咬死不認了!
葉荒聽到這個回答,臉上的狠意消散,又揚起了一抹燦爛的笑容:「好、好啊,禿驢,你來說!」
藏鏡:「……」
就算他的素質涵養再好,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稱呼為禿驢,也不免皺了皺眉。
不過他還是站了出來,解釋道:「阿彌陀佛——貧僧有幸觀閱過關於多情道的書籍,知曉一二。」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多情道需渡九次情劫,每一次需要用不同的身份體驗人間情愛。而貧僧、葉施主還有沈施主,都不過是被選中的渡劫對象罷了。」
原來這發生的一切,從一開始就並不是純粹無暇的。
而是虛假的,帶著利益與計算的。
這麼想來,藏鏡的心中的愧疚略略淡去,稍微好受了一些。
他低頭沒有去看謝小晚,而是盯著手中轉動著的佛珠,低聲道:「風月樓主是否修多情道,等從這方空間出去,稍稍打聽一二就能得知了。你再編制謊言欺騙貧僧……欺騙我們,也是毫無意義。」
話音落下。
葉荒的唇角翹起,眼中卻沒有一絲的笑意,只死死地盯著謝小晚。好像若是不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他就會展現出兇惡殘暴的一面,將面前的人撕咬吞噬而下。
面對這樣的眼神,謝小晚覺得有些頭皮發麻。不過他的臉上不顯一絲驚慌,只輕聲承認了下來:「我確實是修多情道。」他頓了一頓,用著疑惑而又天真的語氣問道,「不過,我只是修多情道而已,又怎麼欺騙你們了?」
謝小晚歪了歪頭,額發輕輕晃動,一雙眼瞳中像是沁了秋水一般,明亮清澈。在被這雙眼睛認真注視的時候,甚至讓人說不出一句狠話來。
他接著說:「還請魔主解惑,我到底欺騙了你們什麼?」
葉荒下意識地就要說出口:「你——」
話音剛出口,他就愣住了。
是啊,謝小晚在哪裡欺騙他了?
是在荒野之中救了他嗎?
不,不是,若不是謝小晚救了他,餵給了他靈藥,或許現在他只是東荒野外一隻的妖獸,更或許早就死在了別人的口中。
那是被他誤會、欺辱了以後,從城牆上一躍而下嗎?
更加不是了。
這發生的一切,明明是他認錯了人,冷眼旁觀放縱他人,甚至自己還曾經動手傷害了小晚。這樣一來又何談欺騙?
從頭到尾,小晚一直都是溫順柔和,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就算到了最後,也沒想著報復,只是傷心欲絕地跳下城牆,在獸潮之中屍骨無存。
小晚沒有欺騙任何人,卻在一直被別人傷害。
葉荒的喉嚨酸澀——他更是罪魁禍首。
謝小晚的眼睫顫動了一下,遮住了眼中的笑意,用一種困惑的神態問道:「怎麼不說下去了?」
葉荒說不出口了,甚至連看都不敢再看謝小晚一眼。
他低下頭,耳邊的金環輕輕顫動了起來,在小麥色的肌膚上倒映出了一道金光。
謝小晚眼瞳漆黑如點星,好似能夠看穿他人內心的想法,擠兌道:「魔主不說,我又怎麼知道欺騙了你們什麼?」
葉荒:「我……」
葉荒並沒有往深處想過。
在聽聞藏鏡所說的「多情道」內容後,他便覺得自己上當受騙了,認為這麼數百年來的煎熬與苦楚都變得毫無意義。
而現在被這麼一問,他反應了過來。
欺騙的目的是什麼?
是為了騙取利益,獲得想要的東西。
而謝小晚又在這段感情中獲得了什麼東西?
除了痛楚與傷害以外,他什麼都沒有獲得——那這樣以來還算是欺騙嗎?
葉荒臉上的笑容沉了下來,垂在身側的手指也緊緊地攥了起來,若是現在他是妖獸形態的話,尾巴都要萎靡地垂下去了。
這時,藏鏡站了出來。他低聲念了一道佛詰:「你……謝施主你隱藏身份、遊歷人間,不算是一種欺騙嗎?」
謝小晚:「……」
這個角度倒是新奇,能找到這一點,真不虧是常年與他人辯論,出身於西漠密教的佛子。
不過既然藏鏡想要辯論一二,謝小晚也有應對的方法,他輕輕嘆了一口氣,緩聲道:「我也有一個問題。難道說只要身份是假的,所經歷的一切也都會變成假的嗎?」他抬眸,坦然與藏鏡對視,「那些恩怨情仇,那些傷害痛苦,都將不復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