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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眼睫顫動了一下,止住了咳嗽聲。
林景行躊躇了一下,軟聲解釋道:「我生氣是因為他們都是胡說八道的,等到瞭望天宗,你就知道我師父不是這種人了……」他頓了頓,有些不太熟練地說出了一個親昵的稱呼,「……小晚。」
其實林景行為之氣憤的不僅僅是因為這些無知之徒詆毀他的師父,還有就是……他怕謝小晚聽說了這些胡言亂語,連帶著對他產生了誤會。
謝小晚垂下眼皮,卷翹的睫毛在皮膚上落下了一片扇形的陰影,輕聲說:「嗯。」
光是說出這個字都耗費了他的大半力氣,秀氣的眉頭立刻擰了起來,像是在忍耐身上的苦楚一般。
年少成名,在外能夠一劍斬殺妖魔的年輕修士頓時手足無措了起來:「你、你沒事吧?」
謝小晚按住了胸口,蒼白的臉頰浮現了一抹薄紅,明明是難受極了,卻還開口寬慰道:「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外面雨聲漸至,薄雲散開,一道光線斜斜落入其中。
少年坐在窗前,周身好像浮了一圈光暈,愈發顯得縹緲脆弱,好似下一刻就要羽化而去。
見到這一幕,林景行恍惚了一瞬。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①。
林景行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又是悵然又是氣憤:「竟然有人會傷你至此。」
——竟然有人會捨得傷你!
林景行出身望山宗,拜在雲竹君的門下,是一名年輕有為的劍修。此次離開山門,為的是歷練心性、磨礪修為。
他是在一個偏僻的小鎮遇到謝小晚的。
小鎮民風淳樸,並無妖魔鬼祟出沒。
原本林景行是途經此地,在準備離開之時,意外地遇到了謝小晚。
當時謝小晚不知被誰所傷,倒在了血泊中,奄奄一息。
林景行初出茅廬,懷了一顆行俠仗義之心,壓根沒有多想,直接拿出了靈丹妙藥,將人救了回來。
聽起來這只是一樁普通的救命之恩,待人救活了,年輕修士自然要離開這裡,再度踏上旅途。
怪只怪,林景行多看了一眼。
就是這麼一眼,他見少年清瘦單薄,眉眼如山水墨色,再兼之倒在血泊中,就像是白玉生瑕,令人生出憐惜不舍。
都說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林景行決定等少年的傷徹底治好了再走。
可這一留,就發現了不對。
謝小晚明明只是一介凡人,卻身受劍傷,被一劍刺穿胸膛。
這並非是致命傷,只是劍氣銳利纏繞傷口久久不散,就算服用了丹藥,也無法治癒。
這傷勢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只是凡人體弱,若是不驅散劍氣,輕則後半輩子病弱纏身,重則短壽而夭。
林景行身為新一輩的天才劍修,以他的修為,竟然也無法解開這劍氣。
由此看來,這齣劍之人,並非是凡人。
林景行是治不了,可他的師父雲竹君可是天下第一劍修,再加上他存了私心,於是以治病療傷的名義,將凡人少年帶出了村莊,踏上了回望山宗的路途。
路途遙遙。
朝夕相處間,說不定兩人的關係能夠更近一步。
想到這裡,林景行的眼中冒出了一點光采,隨後又恨恨道:「小晚,你放心,待到治好了你身上的傷,我必定要幫你報仇的!」
光影交錯。
謝小晚聽著這般斬釘截鐵的許諾,唇角浮現了一抹古怪的笑意。不過也只是一瞬間,這笑意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下了一臉病弱:「不用了,你救了我,我就已經很感激了……」
還能是誰傷的他?
自然是那位傳聞殺妻證道,修無情道的……夫君了。
——雲竹君沈霽筠。
謝小晚也曾聽說過這位仙君的名號。
據說,雲竹君修的是無情道,太上忘情、無欲無求,就差將自己修成一塊冰雕了。
所以,他並沒有將凡間的落魄書生與雲竹君聯繫到一起。
沒錯。
謝小晚並非是一個普通的凡人,他也是來渡劫的。
只是雲竹君修無情道,斷情絕愛、心如止水;他修的卻是多情道,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耽於情愛不能自拔。
修多情道,需要渡九次情劫,每一次選中目標,對一個人嘔心瀝血,更要愛得刻骨銘心。
前幾次的情劫,因為謝小晚沒有選對目標,渡得頗為艱難,差一點就失敗了。
所以這次為了避免麻煩,他乾脆假裝凡人,找了一位俊俏的落魄書生當夫君。
凡人命短,只要與書生鶼鰈情深、恩愛百年,就算渡劫成功了。
可是世事難料,他與書生成婚不過三年,前些日子,書生突然頓悟,給了他一劍,然後無情道大成,飛升而去。
謝小晚:「……」
其實書生也不算是殺妻證道,只是一劍斬斷了兩人之間的因果。
人生在世,皆有因果。
愛恨痴嗔,喜怒哀樂,皆繫於一條因果線上。
謝小晚與沈霽筠,就因這因果線結緣結愛,待這一條因果線斬斷,兩人便就此斷了姻緣,形同陌路再無瓜葛。
此生不復相見。
沈霽筠雖沒殺妻證道,但這一劍斬斷因果,直接讓謝小晚渡劫失敗了。渡劫失敗後,他被困於這具孱弱的身軀中,無法施展往日的神通,成為了一個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