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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小晚想了想,說:「外面風大,你在這裡等我。」他頓了頓,又多添了一句,「去去就回。」
沈霽筠輕輕頷首。
謝小晚這才朝著門外走去,走著走著,他就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的地方。
他為什麼要和沈霽筠說這些?
難道他和沈霽筠的關係很好嗎?
答案是沒有。
他只是答應了一個要求,在沈霽筠死之前,不和別人渡情劫,也不和別人親密而已。除此之外,兩人沒有任何的關係牽連。
那他現在為什麼要這麼做?
謝小晚也不知道,他咬了咬唇角,一腳邁出了大門。
一陣海風吹來。
海面風大浪大,正值深夜,更是寒意刺骨。
謝小晚猝不及防地被吹了一臉的海風,頓時將剛才的種種問題都拋到了腦後去。
他的眼睫顫動了一下,看向了藏鏡。
藏鏡身處在角落裡,不管是月光還是燈光都無法照耀到,就連他身上的佛光都變得暗淡了些許,只能看見一道側影。
謝小晚收回了目光,在四周走了一圈。
海上明月樓從海底拔地而起,在樓後面有著一大塊平面,這裡就是蚌女侍從說的後花園。
但花園中種植著的不是花花草草,而是一大片海底紅珊瑚,一些海底生物在其中鑽行,一不小心還會踩到藏在沙礫中的寄居蟹。
謝小晚走到了其中一株紅珊瑚前。
月影朦朧,珊瑚植株上散落著晶瑩的光點,好似明珠璀璨,帶著海底植物特有的神秘迷人的感覺。
謝小晚伸手輕輕碰觸了一下,感覺到了一股冰涼的觸感,似乎還能在上面聞到一股海水的氣息。
他收回了手,察覺到了什麼,回過頭一看。
不知何時,藏鏡無聲地靠近了過來,現在正站在他的身後。
謝小晚垂下了手指:「現在可以說有什麼事了吧?」
海上明月樓上懸掛著一顆顆夜明珠,散發出的光芒絢爛,幾乎遮過了蒼穹上的星月光輝。
這光輝猶如一層輕紗,落在了謝小晚的臉上,呈現出了一股瑩潤的光澤。
藏鏡凝視了片刻,問:「為什麼是我?」
謝小晚沒有聽懂這話的意思,歪了歪頭:「什麼意思?」
藏鏡手中的佛珠轉動,再次問道:「小晚,你為什麼會選擇我……渡情劫。」
哦。
原來問的是這個。
謝小晚語氣輕鬆地說:「隨便選的。」
他當時定下的目標很簡單。
就是年輕、長得好看,又沒什麼身份地位的就可以了。
可誰能想到,荒野中撿到的一隻幼豹搖身一變成了東荒之主;家破人亡的散修拜入西漠密教當上了佛子;落魄書生其實是雲竹君下凡渡劫……
謝小晚現在想來,還覺得自己頗為無辜。
藏鏡聽到這個回答,猛地攥緊了手中的佛珠,又緩緩鬆開,他低聲自語:「隨便……你的隨便,卻讓我困擾百年,不得看破。」
謝小晚:「……」
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雖說謝小晚是渡情劫,可也不是為了玩弄別人的感情。
每一次情劫,他都會封印自己的記憶,分出一具身外化身,再用另外一個完整的人生去渡劫。
總而言之,每一個「謝小晚」都是真實的,每一段感情也是真摯純粹的。
往往,在情劫之中做出選擇的不是謝小晚,而是那些渡劫的對象。每一次,謝小晚都給了他們後悔的機會。
只要他們選對了一次,就不會出現如今這番情景了。
藏鏡一步步走了過來。
自從東荒一別,這還是謝小晚第一次與藏鏡見面。
謝小晚目光微微一凝,敏銳地發覺藏鏡今日有些不對勁,他的眼白赤紅,浮現著一條條的紅血絲,像是許久未曾安睡過一般。
藏鏡的聲音不復往日清晰:「都是你的錯……」
「如果不是你,我又怎麼會落得這般境地。」
「我的師父死了,西漠佛子的地位,還有……」
叮咚——
藏鏡手中的佛珠斷裂,一顆顆全都滾落在了地上,其中一部分落入到了海面之中,緩緩下沉。
藏鏡這些日子以來受盡了折磨。
一邊是恩師去世的悲傷,一邊又是宗門逼迫的壓力。
在這些之下,對謝小晚的愧疚就不值一提了。更不用說,在百年前的那一次情劫,謝小晚根本沒有損失什麼。
是。
謝小晚當時是幫助他報仇了,也放棄了自己修煉的機會,將所得到的資源都讓給了他。
可這一切都是假的。
謝小晚做出這些,也只是為了自己的情劫。
若是謝小晚如今還是一個落魄散修,艱難度日,藏鏡也不會多想什麼,反而會竭盡所能地去彌補。
可現在,謝小晚卻是名震一方的風月樓主,根本不需要他人的憐憫同情。
這樣一來,藏鏡就能理所應當的將一切都推到謝小晚的身上。
不是他的錯。
是謝小晚的錯。
那憑什麼,他現在要經受這樣的折磨與痛苦?
這麼想著,藏鏡握住了長老給他的刀刃。
做出抉擇吧。
在這裡,與過去的一切都做下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