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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霽筠已經很久沒有產生過多餘的情緒了,他就像是一座冰雕,將所有的情緒都冰封在心底,不顯現出分毫。
可現在,面對徒弟的真情表露,他只感覺到莫名的煩悶。
「胡鬧!」
一聲冷喝猶如驚雷,打斷了林景行的話語。
隨後就是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林景行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籠罩在身上,使得他如坐針氈,不知如何是好。
林景行遲疑著開口:「師父……?」他頓了頓,當機立斷地認錯,「是徒弟莽撞了,但小晚、小晚他身受劍傷,若是師父不施援手,怕是要危及性命……」
小晚——如此親密的稱呼。
他們是什麼關係,又經歷了什麼,到了如何地步……
沈霽筠頓時思緒紛亂,不禁去想更多。
這是不應該的。
他與謝小晚因果已斷,前塵已了,再見面時,不管是什麼景象,都不應該心生異樣。
不管是什麼景象……可是,至少不應該是和他的徒弟一起出現,還成為了徒弟的心上人。
沈霽筠按下了心中的異樣,冷著聲音,不泄露一絲的情緒:「——進來。」
聲音落下,擋在山谷中的凜冽風霜也隨之減緩了下來,出現了一條小道。
道路兩側林立著嶙峋的怪石,上面覆蓋著千年不化的霜雪。
林景行覺得師父有些奇怪,又來不及多想,只能抱著心上人,朝著小道走去。
山谷與外界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剛一進去,就感覺到一陣寒意襲來,眼睫髮絲上更是凝結出了一層薄薄的寒霜。
一眼望去,雪滿長空。
寒風迎面吹來,刮在臉上猶如刀削的一般,稍有不慎就會凍成一座冰雕。
林景行動用了靈氣護住了懷中的謝小晚,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雪地中。就算他的肩上落滿了冰霜,也不曾讓少年沾上一點寒意。
而少年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下意識地朝著熱源靠了過去,縮在了年輕修士的懷中。
看起來,兩人是如此的親密無間。
山谷中發生的一切都逃不過沈霽筠的目光,同樣,這一幕也落入了他的眼中。
沈霽筠眼瞼輕輕垂下,臉上依舊是冷漠淡然的,可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垂在袖口處的手指用力地叩緊,似乎在按捺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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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望去,滿目素白。
鵝毛大雪簌簌落下,打在人的身上,就像是冰雹一般,冰冷生疼。
林景行雖然拜在沈霽筠的門下,但平日裡也極少踏足雲竹峰,此時走在這蜿蜒的小道上,只覺得前路漫漫,不見盡頭。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至雙腿凍得麻木了,前方方才豁然開朗,出現了不一樣的景象。
那是一處湖面。
湖水結成了厚厚的寒冰,四周立著一根根冰凌,光影交錯間,可以看見湖中心端坐著一道身影。
那人身著一件雨過天青色長袍,脊背挺直猶如青竹,幾乎與身後的雪景融為一體,分辨不出來。
他的身旁插-著一柄劍,劍鋒平滑銳利,劍身雪亮,散發著陣陣寒意,似乎是用千年寒霜雕刻而成的。只需一眼,就覺得劍氣銳利,連直視都不敢,更別說靠近了。
這正是林景行的師父——雲竹君,沈霽筠。
林景行不免心生畏懼,遠遠地就停了下來,尊敬道:「師父。」
沈霽筠並未轉身。
他的無情道只差一步圓滿,此時已經是無情無欲,就算是面對唯一的弟子,也依舊是淡漠的,只輕輕頷首道:「放下。」
林景行怔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單膝跪了下來,將昏迷不醒的謝小晚平放在了冰面上。
做完了這些後,他起身退後了一步。因為畏懼師父,他不敢做其他,只是目光忍不住的投向謝小晚。
少年躺在冰面上,柔順的黑髮鋪灑在地上,猶如上好的綢緞一般,霜雪依舊不歇,有些撫摸著他的臉頰,有些點綴著烏黑的發間,其中有一點雪花最為惱人,正巧落在了唇角,讓人想要幫忙伸手拂去。
林景行看得入神,都沒有察覺到周圍的異樣,直到一道冷聲響起:「出去。」
林景行回過神來,下意識地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對上了一雙毫無溫度的眼眸。他訕訕道:「師父……」
沈霽筠再次開口:「出去。」
林景行遲疑了一下:「師父,我不能在這裡嗎?這是我喜歡的人,我……」
聲音突然停止。
多年以來的潛移默化使得林景行極為畏懼這位師父,只要一個眼風掃來,他就不敢再說什麼,諾諾地退出了山谷。
林景行很快就離開了。
帶他走出山谷後,這裡便只剩下沈霽筠和謝小晚兩個人。
謝小晚的眼睫顫動了一下,在甦醒與裝睡之間猶豫了片刻,還沒做出選擇,就聽見了有人起身的聲響。
他緊閉著雙眼,繼續假裝昏迷。
一片安靜。
在這種情況下,發出一點動靜都尤為明顯。
沈霽筠抬腳走了過去。
一步、兩步……最終停在了少年的面前。他垂下眸去,靜靜地打量著少年。
方才在山谷外,他已經遠遠地見過謝小晚一眼了,可現在拉進了距離,更能看出一些不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