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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霽筠慢慢地擰起了眉頭。
本來他只是來救謝小晚出去的,可不知為何,每次他都會忍不住做出出格的舉動。
算了。
既然都已經被戳穿了身份,又有什麼好隱瞞的。
在沉默了片刻後,沈霽筠道:「是我。」
在聽到這兩個字後,謝小晚那雙無神的眼睛中瞬間綻放了神采,猶如明日,令人不敢直視。
「夫君!」他想要靠近,又擔心一切是幻覺,只敢哀哀祈求道,「你能再喊我一聲嗎?」
——小晚。
當年情濃,沈霽筠總是會這麼喚他。平日裡正襟危坐、一絲不苟的書生,將「小晚」這兩個字碾碎在唇齒間,化作萬般情意。
他已經許久未聽到過了。
沈霽筠的呼吸紊亂了一瞬:「……小晚。」
一點晶瑩的淚珠從謝小晚的臉頰滑落,可他的唇角卻揚了起來,小跑了兩步,撞入了沈霽筠的懷中。
沈霽筠還未反應過來,先一步抱住了懷中的人。
謝小晚趴在他的胸口,細聲細語地說:「夫君,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你會來找我的……」
一字一句緩緩地訴說著。
沒有問當年為什麼要傷他,甚至連一點恨意都沒有。好像,只要他的夫君回來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可是……真的能夠回來嗎?
沈霽筠握緊了手指,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
他想說,當年下凡成親,不過是為了渡劫。如今情劫已過,無情道大成,兩人之間再無可能了。
他想說,他不是凡人少年謝小晚的夫君,而是望山宗的雲竹君,不可能再歸凡塵。
他想說……
可是,沈霽筠的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沉默地抱起了少年,走出了深淵峽谷。
謝小晚察覺不到周圍的氣氛凝滯,只安心地趴在沈霽筠的臂彎中,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可走著走著,沈霽筠突然聽見一道微弱的聲音響起:「夫君,你是真的嗎?」
沈霽筠低頭,看見懷中的少年不安地攥緊了衣袖,累極了卻不敢睡著,生怕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等醒來之後就煙消雲散了。
謝小晚得不到回答,又怯怯地問:「夫君,你還在嗎?」
沈霽筠心口一緊,低聲安撫道:「我在。」
謝小晚用臉頰蹭了蹭沈霽筠的臂彎,安心地說:「那就好,我就怕是夢。」
沈霽筠用手背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背部:「睡吧。」
謝小晚「嗯」了一聲,聽話地閉上了眼睛,看起來睡著了。
可沈霽筠知道,少年一直都沒睡,他在默默地流淚,溫熱的眼淚都濡濕了一大片的衣角。
「你恨我嗎?」沈霽筠突然問。
謝小晚悶聲搖了搖頭。
沈霽筠:「為什麼?」
謝小晚悶聲道:「夫君回來就很好了,以前的事情……或許夫君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了。」他揚起了一抹燦爛的笑容,「更何況,我不是沒什麼事嗎?」
沈霽筠垂下了眸子。
並不是沒事,他清楚地知道,無情劍過於的鋒利,足夠傷了一個凡人的本源,以至於對壽命有礙。
若是沒有外力阻止,少年會在不久後的某一日油盡燈枯。
沈霽筠收緊了手臂。
不過還好,只要用靈丹妙藥仔細溫養著,還是能與一般凡人無異的。
眼看著就要走出深淵,謝小晚拉了拉沈霽筠的衣袖。
沈霽筠低頭看去。
謝小晚抿了抿唇角,小聲地問:「夫君,那我們可以回家了嗎?」
回家。
是那個坐落在凡人界的小院。
「我出來這麼久,院子裡的桃花樹都不知道還好不好。」謝小晚絮絮叨叨的,滿是懷念,「明年春天,還要和夫君一起釀桃花酒呢。」
沈霽筠的動作一頓,說:「等你的病好了,就……回去。」
謝小晚輕輕地「嗯」了一聲。
大概是徹底地解決了心中的念想,他閉上眼睛,沉沉睡了過去。
-
仙宮中一片平靜,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驅散了滿身的風霜。
沈霽筠把懷中的人放了下來。
謝小晚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呢喃了一聲,攥住了沈霽筠的衣袖不放,就在睡夢中,也依舊在說著:「別走……」
沈霽筠:「我不走。」
也不知道謝小晚有沒有聽到這話,眉心的褶皺漸漸舒展了開來。
沈霽筠就坐在床榻邊上,看著熟睡的少年。
立在一旁的燭火跳躍,橘色的燭光籠罩而下。
沈霽筠這才發現謝小晚的身上滿是細碎的傷痕,那些紅的青的紫的痕跡,在白皙如玉的皮膚上顯得格外的顯眼。
沈霽筠伸手,輕輕拂過少年額前的碎發,同時靈氣迴轉,將上面的髒污全都祛除。
隨後,出現在面前的就是一張小巧精緻的臉龐,雙眉彎彎,鼻樑挺立,唇瓣也是形狀秀氣。
沈霽筠的目光掃過,落在了謝小晚的下頜處,那裡有兩道高高腫起的指印,可以看出動手之人下手有多重。
他的手指輕輕拂過,將指印緩緩消除,接著就是癒合身上那道零碎的傷痕。
傷痕一道一道的消失,沈霽筠一一數過,方才發覺,謝小晚自從來瞭望山宗以後便一直在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