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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得吞吞吐吐,溫鴻宇只是溫和地笑道:「小友且放心。」
張澤頓時覺得自己白擔心一場,溫鴻宇畢竟是混跡江湖多年的老前輩,怎會這麼容易著了道?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即可。
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大戰,和他相熟的畢岩路曉玉他們被派出去執行任務,剩下的人這段時間都一心一意磨鍊武藝,張澤不好去打擾,思來想去,藉口散心向李成如告了個假,尋了附近的一家三山布莊,親筆寫了封信,將當前的情況一一說明,然後托布莊的老闆送出去。
做完這些,他便徹底閒了下來,每日除了練劍還是練劍,累了就在山上轉一圈,除去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對天乙坦白,其他一切都好。
張澤甚至機緣巧合之下碰到過跟著逍遙弟子晨起鍛鍊身體的李連。
不知是不是逍遙派的山水真的養人,幾日不見,瘦瘦小小的孩子長高了一截,人也胖了一圈,眉間不再凝結著一股鬱氣,看起來開朗了不少。
他還記著張澤是當初帶他去取藏寶圖並且護他平安的兩個人之一,隔了大老遠就停下腳步,彎腰行過一禮,才轉身跟上逍遙弟子的隊伍離開。
這小孩看上去過得還不錯。
笑著揮揮手以作回應,目送李連走遠後,張澤垂下手臂,嗅著山間略帶草木清香的空氣,輕輕喟嘆一聲。
江湖多紛爭,正道和幽冥,暗地裡已經斗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可表面上依舊風平浪靜,歲月靜好。
只是這樣的日子終究不會長久,待到平和的表象被撕裂,便是不死不休的時候。
景州的消息已經傳回,當地發現幽冥中人,溫鴻宇已經傳下命令,明日啟程,前往凌霄山,谷清風的回信快馬加鞭送到他的手上,稱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
萬事已俱備,戲台已搭好,各路人馬整裝待發,只等大幕拉開,登台唱戲。
然而,心頭那一點隱隱的不安是為了什麼?莫不是此行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還是因為那至今都沒有露頭的神秘勢力?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思來想去找不出頭緒,只得暫且放下。他們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剩下的,就只有盡人事,聽天命了吧。
回憶起出門前天乙站在門邊,沉默地送他遠去的樣子,張澤想,他也該下定決心了。
有道是,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吶。
躊躇滿志自信心滿滿的人昂首挺胸抬頭闊步,一路上邊和往來的逍遙弟子們打著招呼,腳下帶風往回走,在臨近敲門的那一刻,手指曲起,卻好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擋在了距離木門只有一寸之遙的地方。
果然還是有點下不了手……
雖然已經和天乙同床共枕不知道多少次,張澤覺著他和天乙的相處就算被說是老夫老夫也沒什麼不妥,可到底沒有挑明過。天乙一向沉默少言,情緒內斂,以至於過去了這麼長時間,他隱隱感覺天乙對他應該比普通主僕更親近些,可每每想要確認時,當對上天乙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眸,他都會錯以為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
天乙出事前他總想著把兩人的關係弄明白定下來,天乙出事後他覺得弄不弄明白有什麼要緊呢,重要的是天乙會一直陪在他身邊,這就夠了,難得糊塗,有什麼不好?
但現在,逐漸找回來的記憶和藉由記憶推測出的天乙的過往讓他越來越難以繼續下去。
即將來臨的大戰中,他可能會敗在傅夜明手裡,可能會再一次死去,然後將這段時間來同天乙度過的所有時光連同這份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的感情一起丟失,重頭再來。
最初在深山小木屋裡,他明明是第一次見到天乙,卻處處覺得熟悉,忍不住地親近,現在想來,那是不是因為在過去不知道多少次的輪迴中,他一次一次對陪伴在身邊的天乙動了情,又一次一次帶著未曾言明的心意迎來死亡?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先前他已經錯過一次,這幾天更是有意無意藉口各種事情迴避和天乙的相處。明日就要啟程,錯過這一次,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次的機會。
不會了!
張澤瞪起眼睛,目光如刀,將後槽牙咬得嘎嘣響——他才不會像之前的自己那般懦弱,因膽怯而退縮,白白錯過好時機,最後只能抱憾而終!
今天!現在!立刻!馬上!
就算天崩地裂,他也一定要和天乙講清楚!
給自己鼓了半天勁,熱血沸騰的張澤意氣風發地抬起手,正欲敲門——
只聽「吱呀」一聲輕響,木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了。
「主人?」
天乙站在門邊,稍稍歪頭看向門外的張澤,整個人從動作到神態都好似帶了一絲不解,似乎不明白明明是進自己的屋子,主人怎麼還要敲門。
「天乙。」張澤微微點頭,心虛地將手背在身後,兩三步走進房。
看著目不斜視從自己身邊路過的主人,天乙抿緊唇,沉默地關上門。
在主人出現在門外時,他就已經察覺到了主人的氣息,本以為主人是有什麼事吩咐他去做,沒成想,主人在門外徘徊良久,都沒有進來。
結合最近一段時間主人的異常,天乙猜測,或許主人被什麼煩心事纏上,想一個人獨處。
可……
天乙猶豫著要不要問問張澤,有沒有他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一回身,心心念念的人正盤腿坐在床上,右手指指身前空出來的地方,對他說:「天乙,過來坐,我有話想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