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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本宮對你的惻隱之心現如今分毫不剩,無論從哪一次相遇算起,你今日若不說,那麼從前種種都便已相抵。你,肯不肯說?」
沈謹拿劍的手又深入了余舟肌膚一分,余舟偏頭看向疼痛的來處,一滴淚落在劍刃上,她的白衣都已滲血,沈謹已經開始猶豫要不要鬆手。
「我不肯。這件事余舟一輩子愧對離王,總會有償還二位殿下人情的一天。」余舟忽而猛然用右手握住劍刃往自己心尖上戳,手心也被劃破。
「但殿下既然不信我,何必要問呢?我如今就算說自己有難言之隱、對人承諾、或是被人脅迫又如何,反正殿下打定主意不會信的,何苦費時間來敲打我做什麼?」
沈謹失措,用力抽奪過她手中利劍,可劍已沾血,情也難留。
「讓你留在本宮身邊真是為難你了。本宮的人情不要你還,只願你我再無瓜葛,此生不復相見。」
說罷便丟了劍離開了小閣。
只剩下余舟一個人悵然若失的看著門口遠去的那個身影,突然記起那日長街她說:「我們像是新婚夫婦一樣。」
他篤定回道:「我們就是。」
「真應了當夜裡,優伶唱的那一曲《虞美人》,迴廊一寸相思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一曲離歌唱罷,她終究是在這東宮做了空夢一場,偷得浮生半日歡愉。
入南華寺
「她走時留下什麼沒有?」
「回殿下,並未。」
一日車馬勞頓,古剎夜半,月落烏啼,余舟於鐘聲沉沉中走過一條蜿蜒曲折的小徑,山路多碎石亂枝不好走路,南華寺就在南華山之北峰。大大的紅漆寺門早就關了,她們只能從偏道小門進寺。
寺里黃牆灰瓦,幽雅僻靜,萬籟俱寂,只有一位身著袈裟的僧人身邊跟了幾位身穿普通灰衣的僧人還在等她們,像是主持,那人看眉目慈善十分,手持佛珠對余舟道:
「余小姐,老衲乃是本寺主持,請二位隨老衲來。」
余舟作禮,「主持,不先過問我的緣由分派我的罪過麼?」
「明日再論亦未嘗不可。」主持並未問過余舟所犯何事,便先讓一位叫次若的師太領去安排禪房住宿。
次若師太卻是多有嫌棄,一路嘖言眼白沒少給了她們的,只說是:「什麼樣的禍人才被罰進了南華寺里十載,只怕會擾的古寺不得安寧。」
就這樣,在元豐十五年的寒冬十月十八,夜二更,余舟帶著小滿,二人由皇家禁軍負責押送,輕車簡行帶著寥寥可數的行囊,從南華山腳下徒步走進了古鐘悠鳴的徽州南華寺。
她們住進了一間禪房裡,翌日讓師太削去了及腰長發,只剩下一身灰褐色緇衣芒鞋,每日吃齋念佛,誦經祈福。
「阿彌陀佛,余小姐此後便是入寺清寧人。老衲不問蒼生塵世事,亦不問何端受罰,老衲只願你此後忘卻凡塵庸擾,潛心安居南華寺。所以言知,今後你的法號就叫忘塵罷。」
這一年她又成了忘塵師太。
這一年她才十六歲,那北疆離王也年僅十八,他是唯一一個在冠禮後只過了三四個月,便被下旨之藩的皇子,在樺國開國以來可謂是史無前例。
無心無欲的太子殿下終究是開了殺心,戒了情慾,二十一歲的年紀就已經在豺狼虎豹堆兒里摸爬滾打,風口浪尖上勾心鬥角了幾十年,似是永不得休。
............
三日已到,東宮解禁。
「單如皎,我是鄭真真!帶我去找殿下!你們別攔我,讓我去見殿下!」
鄭真真一早從家裡偷偷溜出來,暗守在禁軍把守的建福門外,覺得這門是百官上朝必經之地,一定能等得到太子殿下經過。
果不其然,沈謹真的來了,但是她父親鄭秋也發現了她,「你胡鬧什麼?快點回家待著去!」
鄭秋說完就要讓家裡的官人把她拖走,可鄭真真死活不讓,好歹也是練了許多年武功不會那麼輕易被束縛,一眼看見離得近的單如皎便大聲呼救起來。
單如皎一身紅袍配銀魚袋,正要拿著朝板進門,就聽見鄭真真的聲音。連忙跑著就離了隊伍,來到鄭真真面前。
雖然單如皎是三品臣官與驍騎營都尉鄭秋同等官職,他還是先與其互作禮,後看著被捆住雙手的鄭真真詢問道:「真真?你來建福門幹什麼?」
鄭秋搶先一步回了話:「是我平日管教不嚴,單侍郎見笑了,我這就讓人管她回家。」
鄭真真趁其不備對那官人一頓拳打腳踢躲到了單如皎身後,「爹爹,這幾日我早說了要去東宮看殿下,您偏不讓。既然這裡也沒外人,我就說白了是您覺得我會影響您在朝裡面子交往的,可我是我,您是您,有什麼不可以?」
鄭秋抬手就要打鄭真真,單如皎連忙張開雙臂攔著,「鄭都尉,她這樣想確實是出於朋友情意,您也不必動武打她,只是好好把她拉回去。」
又回頭對鄭真真問:「今日上朝實在不便,殿下也沒有時候陪你說話,不如擇日我帶著你再去如何?」
鄭真真想著回去了再出來可是難得多,就踮著腳在單如皎肩上露出臉來,說:「我就在這等著單侍郎下朝,爹爹,我哪也不去。」
「反了你了啊你!你平日打打鬧鬧也就算了,我沒工夫管你。今日早朝馬上就開始了,這可是大事,你還在這賴著不走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