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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延?那個假扮周非揚的是……是謝延?這怎麼可能啊?」
楊柳進鎮妖塔的這些日子,在塔靈的度化下,本已經清了殺意和怨念,逐漸能夠化出人形。但就在剛才,她又聽見了那個聲音,暗中窺到了那個身影,那些月紅樓中的執念再次翻湧而來。
此刻,青蛇在塔靈的壓制下漸漸虛弱,最後鬆開了謝延,安靜地蜷在他身體旁。
常之恆忍著顫抖,咬著嘴唇,跪在了血泊邊上。他慌張地伸手去按住謝延脖子上還在流著血的傷口,但這樣的動作無濟於事。楊柳牙上有毒,劇毒入心,謝延此時已經臉色發青,不斷外噴的鮮血已經呈暗紅。
「謝延……謝延……」帶著哭腔的常之恆,束手無策,「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對謝延的感情太複雜了。在他心裡,謝延是童年的玩伴,也是處處替他出頭的小跟班。他從來都以為他們是一路人,卻不曾想,謝延早就不是小時候的謝延了,沒長大的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暗色的血液將他的袍子染紅,他跪著,臉上茫然不知所措。
穆溪望著常之恆,眼中的情緒晦澀不明。一方面謝延和常之恆都算是他的師弟,前世他就知道無衣教唆謝延做了不少不光彩之事,但大多數都不到傷天害理的程度。重生之後他有幾次專門提醒過謝延,就是怕他誤入歧途。但沒想到,如今的無衣變本加厲,連謝延也錯得太遠。
見常之恆強忍著在抽泣,穆溪知道,他並不了解謝延做過什麼,但此時也不是解釋這件事的時候。須臾,他抬起了低垂著的眼帘,他把唐可交給周南,走到常之恆身邊把人拉起來。
常之恆沒辦法停止抽泣,但被拉著站起來前,突然瞄見謝延壓在胸前的手動了動。愣了片刻後,他像是有了什麼預感,認定了謝延似乎還有話想說。但他現在若要問他,他也已經答不出來。
「你……要說什麼?」常之恆目光下移,順著謝延手的方向,從他袍子內袋中摸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張。紙張發黃,還被血跡染紅了一片,但依稀能夠辨認出大部分的字跡。
這是一張賣身契。是將楊柳賣給月紅樓的賣身契,落款是一個陌生的名字,時間是在多年以前。
「這寫的都是什麼啊?什麼賣身契?」寥寥幾個字,常之恆反覆閱了數遍。他一開始沒明白謝延帶著的這個是什麼?而且最後一刻還惦記著?
片刻,等回過味來後,他驚訝得瞪大了眼睛:「怎麼……怎麼會這樣?」
他僵在原地,看了看青蛇,又看了看謝延。兩具挨在一起的身體,在血泊中逐漸冰冷,化成了相似的青黑色。
常之恆終是沒忍住,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撲通一下又跪在謝延身邊:「原來你上次……找我借錢是要做這個?」
沒能拉住常之恆,穆溪自己也頓了頓。剛剛在常之恆身後,他也把那張賣身契上的字看得清清楚楚。那張賣身契是楊柳的,並沒有小蠻的名字。
原來謝延早就借了錢給楊柳贖身,換回的賣身契還隨身帶著。
穆溪在原地嘆了口氣,又去拉常之恆。常之恆失去重心差點摔倒,手上一撐,觸碰到了謝延涼透的身體,不知怎麼地就突然失控了。剛剛並不敢哭出聲的他,此刻轉過身抱著穆溪嚎啕大哭。
小貓妖見了血,早已嚇得失了神,又變回了貓身,藏在了九尾靈的衣袖裡。九尾靈也看明白了,神情凝重地走到了青蛇身邊,蹲下身探了探妖息。蛇軀已經僵硬,必然是楊柳方才在釋放牙中毒液時,也用內息將毒液倒流進了自己心臟……
九尾靈的眼神為不可察地變了變,回頭時對上了穆溪的視線時,對他搖了搖頭。雖然交集不多,但她認得楊柳是剛入塔不久的半妖,到這兒來之後跟其他妖打交道也不多,每日都在靜心清怨。只是沒想到,她的劫數來得這麼快,最終還是沒躲過。
煞明狼失去了控制它的牽引人,妖息開始隱隱躁動。周南在常之恆的哭聲中,聽見了煞明狼呼吸的變化,向它的方向望了一眼,皺了皺眉。但還沒來得及走過去,他就感到體內的魔息已經先他一步沖向了煞明狼,將妖狼的躁動壓了下去。
*
從鎮妖塔出來時,常之恆的眼睛已經哭腫了,陽光下幾乎睜不開。他第一時間跑去找無衣,但無衣卻已不知去向。他瘋了一般地砸了無衣的寢殿,殿裡的僕人都嚇得跪了一地,不敢吱聲。
他原本還抱著最後一絲期待,想著或許他父親會跟他解釋這一切都是誤會。但現在他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因為殿裡的僕人告訴他,無衣走時還帶走了秘密養在地窖里的數十隻煞明狼。
無衣潛逃的消息讓整個不二殿人心惶惶,穆嘯天召集所有法師緊急商討對策。
穆溪從鎮妖塔出來後,就一直在正殿待了好幾個時辰,等結束了緊急商逃才回到雪溪閣。在院子前,周南正倚柱而坐,見他回來,立刻起身走向他。
短時間裡處理了太多的事,他本神經緊繃,但不知為何,見到周南的一瞬間就突然鬆了一口氣。
可還沒等他開口,周南就神色嚴肅地問:「你娘當時是怎麼殺死你祖母的,你還記得嗎?」
第98章 鎮妖塔10
「我祖母?」穆溪望著周南的雙眸,察覺出他神色中的異常,「是我三歲那一年,在外山的一場意外中去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