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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來了。
按照鬼半仙的說法,這是穆溪的第一個請求,斷開前世劫的第一步。
「穆仙師客氣了,我白住你們這兒好幾天了,哪敢跟你要錢。你若有事,直說無妨。」
周南似乎看見穆溪的眼神短暫地猶豫了一下,轉而堅定道:「我想請你找一個人的魂,但不需要真的找到。」
「哦?穆仙師是擔心這個人或許已經魂滅?」
亡魂中只有一種情況是販魂者都沒法找到的,就是已經魂消魄滅,徹底消失在這天地間。
「不是或許,他必須魂滅。」
「這麼大的仇?」周南心虛地笑了笑。
穆溪聽聞這句話後神色有異,但沒接話。
「放心,我們販魂界有規矩,不問恩怨。但……既然不願意找到,穆仙師為何還要去找?」
「我想請十一少演一場戲。」
不是找魂嗎?為什麼又變演戲了?
「十一少放心,這對你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只需要擺上個招魂陣,然後宣告天下,此人已魂滅即可。」
周南不安:「此人真的死了?」
「死了。」
「沒去地府?」
「查過,沒有。」
「死多久了?」
「十年有餘。」
「沒招過魂?」
「不知道。」
「跟你很熟?」
「……」
穆溪沉默。
「開玩笑開玩笑……」周南剛剛迅速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前世的記憶,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這活兒是不難,但你至少要告訴我他的名字吧?」
穆溪的眼神一下又泛起了寒光,轉望向遠方,半晌才道:「念慈門前掌門之子,周非揚。」
如果說上一世聽見穆溪提及自己還會忐忑,這一世的鬼十一少已經完全跟這個名字沒有關係了。
沒想到今生這個人還是這麼不待見周非揚,不過也無所謂了,這倒不見得是壞事。
他現在既沒有周非揚的使命,也沒有周非揚的執著。他沒有非做不可的事,無所事事販魂發財,這才是人生。
見穆溪一臉嚴肅,他笑道:「念慈門派少主,無極道唯一的後人,六歲夭折。」
「你知道?」
「我還知道,無衣法師想抓他回來鎮應龍,但是穆仙師你不想,所以讓我來作個證,畢竟我鬼十一少都找不到的遊魂,天下也沒人找得到了。我說得對嗎?」
「不錯。」
「你師弟告訴我的,別介意啊。只是……這件事嘛,我得考慮考慮。」
「十一少還有什麼疑慮?」
「這很危險,我得對自己的名聲負責。萬一我說他魂滅了,回頭被其他販魂者找著了,那我以後怎麼混?」
「若是別人,當然有理由害怕。但天下皆知,鬼十一少不是最愛冒險嗎?」
周南當然不用考慮什麼,這對他來說是一箭雙鵰的好事。既能夠讓周南這個身份在這世界上消失得更徹底一些,讓那些想再喚醒應龍的人的妄想斷得更乾淨利落一些,又能算是他為穆溪做的第一件事。
但他沒有馬上答應。
「那你愛冒險嗎?穆仙師。」
他本不期待穆溪會接他這種話,但穆溪竟然說:「以前不愛。不過哪有太平天下,總要有人活在危險中。」
說這些話時,穆溪一直沒有看他。
周南有些意外,穆溪雖語氣很冰冷,但隱約中卻有一種信任他的坦誠。
「說得好。」
他看向穆溪,一眼兩世。
「我們販魂者就是生活在危險中的人,這活兒我接了。」
*
招魂的日子定在了七月底,還有將近半個月的時間。
在不二殿待了了幾天後,周南突然對販魂者這個行當有了不一樣的認識。
坊間流傳著一句話——販魂界沒有他鬼十一少做不成的買賣。
對他來說這只是一份工作,但對需要這個服務的鬼客來說,這可能是他們唯一的機會。
他做了一個決定——這個中元節他要營業。
言七很是好奇,為什麼老大突然又要接單了,他前幾天都以為他老大要退休了。
周南只是淡淡回了一句:「生意人不能這麼任性,多少鬼客一年就等著這一次機會。」
他給閻王傳了信,委婉地告知身體已經康復,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他不會休業。
*
七月十五,夜幕降臨,萬鬼夜出。
周南拎著燈籠,吹著口哨,往這夜裡最熱鬧處溜達著去。
「十一少,真巧啊。」
這樣的場合,偶遇同行也是難免的。
周南聞聲轉頭,一個痞里痞氣的男人向他走來,面帶譏笑,左臉上有道明顯的刀疤。
這人叫鍾博天,也是一名販魂者。
此人做買賣極其不守誠信,常年使用下三濫手段,在道上口碑極差。
周南就曾接過一單,那鬼客就從這鐘博天手下逃出來的。原是鍾博天半道上得知冥界正在通緝那鬼客,便坐地起價,威脅把鬼客交回地府。
「鍾老闆,好久不見。」
周南眉毛一挑,笑不達眼底。
「可不是好久不見?十一少的病好了?」
「哦?鍾老闆真是關心我。」周南對付起這種人來得心應手,別想從他這套出任何話,「托閻王的福,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