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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彼安後悔了,後悔說出那句「疼就喊出來」,當范無懾真的將疼痛宣之於口,招架不了的反而是自己,他終於忍不住回應:「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這句話里哪怕只有一絲絲撫慰的口吻,也被范無懾抓住了,對他來說,如久旱逢甘露,因為那是這個人許久不曾給予過的溫柔。幾乎是剎那間,黑死氣一斂,他的雙目也恢復了清明,千瘡百孔的心抹上了一點蜜,他揪緊了手中的衣料,暗自露出一個淺笑,繼續啞著嗓子說:「可真的很疼,大哥剛剛也這麼疼嗎。」
「沒有。」
「肯定有。」范無懾將手撫上解彼安的腰眼,「要是都疼在我身上就好了。」
「……你別亂動。」解彼安又清了一處創,「就快好了。」
范無懾悶哼一聲:「從前我練功堅持不下去了,大哥也總說很快就到時辰了,結果還有好久,大哥是不是又騙我。」
「沒有騙你。」
「那我堅持到最後,大哥會獎勵我什麼呢。」范無懾語調帶笑,「晚上給我做什麼好吃的?還是,帶我出去玩兒?」
解彼安抿了抿唇,看著范無懾一身是血,高壯的身軀偎在自己懷裡發抖,重複著少時那些溫暖親昵的對話,再是全副武裝的心此刻也出現了破綻,他聽到自己不經思索地答道:「哪天做的不是你愛吃的。」
此言一出,二人均是心頭大震。這一句回應,豈不是承認了范無懾就是小九?這看來平平無奇的一句話,對倆人的心境和處境都如驚濤駭浪。
但隨之而來的,又是大怮,這一刻,他們好像真的夢回了百年之前,他們好像還是親密無間的兄弟,一切的醜惡都沒有發生,這裡也不是死亡之地的幽冥,只是無極宮裡一個普普通通的午後。
這世上還有什麼詞,殘忍過「從前」。
這算是范無懾處心積慮將解彼安拖到了這一步,他本該欣喜若狂,更該乘勝追擊,可他小心翼翼地靠著解彼安,卻沒有再開口。他生怕這又是一場夢,一丁點聲音也恐驚了夢中人。
解彼安也沒有再說話,快速地為范無懾清完創,上藥、包紮,一氣呵成。
范無懾從乾坤袋裡拿出一套新衣服,慢吞吞地往身上套,卻表現得很無力,試了幾次都穿不上。
解彼安無奈地接過了衣服。
范無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五歲之後,你就要我自己穿衣服了。」
「手抬起來。」解彼安偏著臉不看他。
范無懾挺直了胸板,抬起了一隻胳膊,有意無意地以摟抱的姿勢放在解彼安的肩膀旁。
倆人靠得很近,自開始互相療傷起,其實就沒有遠過,漸漸地,解彼安對這樣的距離完全鬆懈了,以至於到現在才注意到范無懾赤裸的身體幾乎將他包圍。那被白紗纏繞了多處,也掩不住的如山嶽般起伏的肌肉,那寬厚硬實的胸膛和修長有力的臂膀,讓解彼安突然之間感覺到了他皮膚的熱度,那熱度自然也熏蒸著自己。
這具身體解彼安很熟悉,在無極宮那些荒誕淫亂的日子裡,解彼安曾無數次與其水乳交融,它的高大健碩極具侵略性,哪怕范無懾裝得一臉無害,他也無法遏制地回憶起了無數片段和細節。
解彼安繃直了身體,收回了目光,面無表情地給范無懾套上衣物,范無懾卻趁著解彼安系腰帶的時候,兩臂環繞,將人抱進了懷裡。
解彼安僵了僵,冷道:「放開,別讓我動手。」
「動手也沒關係,能這樣抱著大哥,哪怕抱一會兒,什麼都沒關係。」
「你這樣無恥無賴,也不會得到你想要的。」
「我想要你,除了你不變,其他都在變。譬如,我之前只想要能夠待在你身邊,好好償贖我犯下的錯,後來想要讓你想起更多我們的過往,今日你認了我是小九,我就會得寸進尺,想要你……」
「我沒有認什麼,你的傷不好,會影響我們的行動。」解彼安頓了頓,「如此而已。」
范無懾笑了笑:「你認了,現在反悔也晚了,大哥心裡一直有我,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解彼安淡淡掃了他一眼,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暗自使力,擒著他整條胳膊,遠離了自己的身體。
此舉牽動了傷口,范無懾疼得臉一白,也就放開了解彼安。他難掩失望,但也並不就此放棄:「大哥,你還記得你當初喝下孟婆湯前,說過的話嗎。」
解彼安面色微變。他擁有前世今生的記憶,但在冥府發生的事,都是死後的記憶,他自然不知道,可偏偏孟婆告訴了他,告訴他,他選擇忘掉一切,前去投胎時,在他作為宗子珩這個人真正終結的那一刻,他一生最大的遺憾,最最放不下的人,還是小九。
「若大哥能再給我做一頓飯,我死也甘願。」
解彼安面顯怒意:「閉嘴吧。專心養傷,別耽誤了正事。」
「大哥真好。」范無懾定定凝望著解彼安,眼中恨不能滿溢深情,「一直都這麼好。」
解彼安乾脆轉過了身去,閉目打坐。
「我再也不會辜負你的好了。」范無懾輕輕地說,重重地諾——
倆人在此修整了一夜,多虧了頂級的仙藥和頂級的根骨,他們的身體開始好轉。
天明以後,烏騅帶著他們繼續趕路,終於逃出了那片充滿瘴氣的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