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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風傳林而過,億萬莖葉獵獵婆娑,沙沙作響,聲如鬼哭。
此樹名喚鬼柳,傳聞它與天同壽,與地同庚。
過陰陽碑,就是過了民間所說的鬼門關,再行過黃泉路,盡頭便是這片鬼柳林,穿過鬼柳林,才能抵達冥府。
解彼安對這片柳林自是熟門熟路的,可此時他卻頓住了腳步,抬頭看著慘綠樹影間一抹刺眼的紅。
那紅是一襲紅衣。
范無懾眯起眼睛看著樹上的人,不,鬼。
「無常。」樹上的人輕笑一聲,「又去人間玩兒了?」
解彼安的神色變得拘謹:「紅王。」
紅衣人從高高的柳樹上飛身而下,青絲起舞,衣袂當風,縹緲若嬉戲林間的一隻蝴蝶,此景般般入畫,卻令人不寒而慄。
紅衣人是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面白如紙,惟有薄唇一點紅,他容貌靡艷至極,像開到最盛的花,美的勾魂攝魄。
他便是十大冥將之首——萬王之王——紅衣鬼王江取憐。
「這就是天師新收的徒弟?」江取憐一步步走到范無懾身邊,步履無聲無息,他輕輕皺了皺鼻子,「嗯,青春童子的味道,一定很美味。」他說的是范無懾,眼睛卻睨著解彼安。
解彼安擋在了范無懾和江取憐之間:「紅王,這是我師弟,范無懾,無懾,見過紅王。」
范無懾冷冷地看著江取憐。
江取憐勾唇一笑:「這脾氣,跟天師倒有幾分想像,難怪得天師賞識。」
「紅王,我們還有事要回天師宮,就……」
「你呀。」江取憐朝解彼安眨了眨眼睛,「我從小看著你長大,要是真想吃了你,天師看得住嗎?你怎麼還是這麼怕我。」
解彼安正色道:「我與紅王同為帝君授命的冥將,我沒有怕你,只是我師弟年少,又初來冥府,還望紅王不要戲弄他。」
江取憐噗嗤一笑:「當年不過是個穿開襠褲的娃娃,現在敢說與我同授命了。」
解彼安有些羞惱:「紅王不要拿我取笑了。」
「有時候我真覺得,你的師父該是崔府君那個老古板,見到我總是這麼緊張,我不過是來找你討些好茶好酒。」
「明日我就送去紅王府上。」
范無懾臉色已經很難看了,剛要張嘴,解彼安一把擒住他的肩膀:「無懾,走吧。」
江取憐看著倆人的背影,眼神忽明忽暗,他突然懶懶地叫道:「彼安。」
解彼安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
「代我向天師問好。」
「……多謝紅王。」
直到倆人走出鬼柳,解彼安才放鬆下來。
范無懾不悅道:「你這麼怕他?」
「你可知道他是誰。」
「鬼。」
「他是鬼王。」解彼安深吸一口氣,「不是一般的鬼王,是萬王之王,所有鬼王的王。」
范無懾無波無瀾地「哦」了一聲。
北陰大帝統御鬼界,其下有五方鬼帝,分別鎮守九幽東南西北中,防止人鬼兩界互犯。但五方鬼帝不參與冥府事務,冥府有十殿閻羅,掌管鬼界的一切樞機要務,主要是賞罰審判。又有文武判官,文判官執生死簿與判官筆,依據善惡德行為活人添減陽壽,武判官乃鎮府之戰力,守成之大將。再下,就是十大冥將。
這十大冥將,職責又各不相同。日游與夜遊主責巡視人間,無常主責收人魂,牛頭、馬面主責管理收回來的魂,豹尾、鳥嘴、魚鰓、黃蜂主責收畜生的魂,而冥將之首的鬼王,主責地獄刑罰。
每個冥將之下,都有很多從屬陰差。地獄十八層,便有十八鬼王,日日夜夜帶著小鬼懲罰那些在地獄贖罪的人,而鬼王之王,便是江取憐。
解彼安道:「他是從餓鬼道出生的鬼,不是像崔府君那般,因為生前有大功德,死後位列鬼仙,投生餓鬼道的,生前就是萬惡不赦之徒,投胎轉世,還是鬼。」
范無懾眼神陰鷙:「他害過你?」
「沒有……」解彼安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他小時候還指點過我修道,但我還是怕他,從小就怕。要吃一百個人,或一千隻鬼,才能當鬼王,那萬王之王,吃了多少鬼?帝君讓他做冥將之首,管理地獄,也是怕他去人間作亂,酆都結界可攔不住他。」
「以後有我在,你不必怕他。」
解彼安笑了笑:「有你在,我在這冥府確實多了個伴兒。」
「你明天真要給他送茶?派薄燭去嗎?」
「不,薄燭怕他,就沒有小鬼不怕他。我自己去,其實他也不會把我怎麼樣,他忌諱師尊。」
「我代你去。」
「不行,你忘了嗎,你還不能在冥府單獨行動。」
「那我陪你去。」
「也好。」解彼安確實不想獨自面對江取憐。
「他生前做了什麼惡,才會投生餓鬼道?」
六道輪迴,餓鬼道、畜生道、地獄道,都是下三道,非一般的惡,才會投生此三道。
解彼安搖搖頭:「我記得我小時候問過他,他說他不知道,我就問他為什麼不去三生石看看,他說他不想知道。」
范無懾瞳眸一沉:「那你呢,你為什麼不去三生石看看自己的前世?你不好奇嗎?」
「我去過。」
范無懾呼吸一滯。
解彼安壓低聲音:「三生石是喝孟婆湯之前才能看的,不能隨便看,你可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我是偷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