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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了。」宗子珩冷道。
「無量派內有派系黨爭,外有眾仙家耽耽虎視,憑我的根骨,是撐不起偌大家業的,我沒有辦法呀。」李不語哭道,「帝君,我多希望我們不曾長大,您還是那個愛笑的大殿下,我還是那個有父輩蔭庇的李家少爺,我能向您討教幾招、說上幾句話,便滿足了。」
「別說了!」宗子珩厲聲道,「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麼用。」他又何曾忘記少年時,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少年時,那個時候,他雖然不得父君器重,但母親溫柔慈愛,弟弟機靈可人,他一心問道修仙,唯一憂思也不過是能否在蛟龍會上為宗氏掙得顏面。而眼前這個人,也不是面目可憎的無量派掌門、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兇手,只是一個喜歡找他玩兒的小友。
李不語哽咽道:「帝君連我最後幾句話,也覺得厭煩嗎。」
宗子珩握緊了拳頭。
「其實說是滿足,又如何能真的滿足。」李不語一把揪住了宗子珩的長袍,眸中染上癲狂之色,「我一步步走錯,也一步步走近您,所以我停不下來……我不甘心啊,倘若我是宗子梟,絕不敢褻瀆您。」
宗子珩揮開李不語的手,後退幾步,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瞪著他:「夠了。」
李不語苦笑兩聲,從靴中抽出一把匕首,抵在了胸口,他神情淒楚而絕望,朦朧淚眼,仍舊努力地想要看清宗子珩:「帝君,求您不要忘了我。若有來世,我許願與您成雙成對。」
「噗呲」一聲,匕首沒入了李不語的心臟,鮮血頓時狂涌而出。
宗子珩閉上了眼睛,心中大怮,也不知是為誰——
宗子珩將李不語妥善下葬,並再次告祭了母親,做完這一切,天早已經亮了。
他從乾坤袋中拿出一身粗布便服換上,帶上帽笠,下了山。
漳陽城已經開始了新的一天,儘管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地方,但百姓忙忙碌碌,各自奔波生活,這細膩又樸實的人間煙火氣,充滿了生機。
他小的時候,常常聽母親提起故鄉,但他兩次入江南,都陰差陽錯沒有來,於是惦念著有一天定要替母親回來看一看,卻沒想到命運這隻翻雲覆雨手,在奪走他的一切後,又將他摁在了冰冷孤寒的無極宮。
今日如願了,心境卻再也回不去了。
他站在往來如織的人群中,竟覺得慌張無措,明明不會有人認得他,他卻不敢抬頭,他逃離了宗子梟,恐懼卻如影隨形。
難以想像,少年時,他的夢想竟是遊歷四方,他喜歡各地的風土人情,美酒佳肴,每到一處都興致勃勃,要買許多新鮮有趣的玩意兒帶回去給母親和弟弟。他見天下之大,也憐草木之青,每每融入這大千世界,他就能從不得志的鬱結中暫時解脫,好男兒志在四方,他不必將自己困於方寸宮宇。
那個時候的他,豪情壯志,意氣風發,對未來有無限期許,可如今,只是走過一條街,他已覺得身心俱疲,只想尋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把自己深深地、深深地藏起來。
他站在陌生的地方,匯於陌生的人群,不知該何去何從——
宗子珩原想在漳陽暫避風聲,再換一個更隱蔽的地方藏身。如今能猜到他在何處的,只有許之南,儘管他對許之南已經不再信任,但他也不認為許之南會背叛他,這不符合任何人的利益。
其實就算許之南不說,宗子梟早晚也會用自己的辦法找到這裡,所以他不會久留。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他自以為的逃出生天,不過區區兩日,當他感受到宗子梟鋪天蓋地的靈壓時,心中最後一簇希望的火苗,也無聲地熄滅了。
宗子梟御劍當空,烏髮與衣物獵獵狂舞,周身黑死氣繚繞,怒意與殺意絮亂交纏,沸反盈天,有吞天滅地之勢。
反觀宗子珩,釉白俊雅的臉素靜而淡然,瞳仁像是蒙上了一層灰撲撲的薄霧,再也透不出光亮。
漳陽小城,何曾見過這陣仗,地下的百姓們紛紛仰頭指天,看著一黑一白兩位仙君對峙。
「宗、子、珩!」宗子梟目眥欲裂,「你怎麼敢!」
宗子珩平靜地看著眼前人:「你怎麼找到我的?」
「你只有這一句?」
「算了,也不重要。」
「你找死。」宗子梟惡狠狠地說,「我對你還不夠寬容,還不夠好嗎,我甚至准你祭拜害死我母親的毒婦,你呢?你居然敢一聲不響的離開!」他等了幾個時辰,等到天黑,等到深夜,等著大哥回來,大哥卻沒有回來,當他終於確定那個人已迫不及待地逃離自己時,他的心像是被生生碾碎了。他一讓再讓,對母親的愧疚日夜折磨著他,因為他無能為力地愛著自己的仇人,可他得到的卻是毫不留情的背棄。一如十年前。
他算什麼?他什麼都不是,哪怕他已經擁有了世上最強悍的力量,在大哥眼裡,他仍然是十年前那個可以隨意愚弄、踐踏、丟棄的狗!
宗子珩心痛如絞,他顫抖著、緩緩說道:「宗子梟,我不會讓你得到我的金丹。」
宗子梟渾身大震。
第157章
「你、你在說什麼。」
「你打算裝到什麼時候?」
宗子梟目露凶光:「誰告訴你的。」
「重要嗎?你不想要我的金丹嗎?」宗子珩苦澀地說,「帝王命格,絕品人皇,你想要的能助你修成大道的丹,只此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