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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娘子哭得?氣?血翻湧,幾近暈厥,強聲道,「杜娘子站著說話不腰疼。不是你身上掉下來??肉,你自然不心疼。妾不懂官兒面上大道理?,只知道槍打出頭鳥。獨大郎有爵位,那些明槍暗箭豈不都對著他去?譬如太?子出事,焉知不是有人暗害了他?」
英芙腳底一個踉蹌,幸得?雨濃扶住她站穩。
英芙冷下臉,「吳娘子這話說??就有意思了。我卻不敢往深里想。來呀——」
張孺人忙阻攔。
「王妃奔波辛苦,吳娘子快別說了。」
吳娘子握著心口,兩道長?眉擰成八字,原本就清秀中略帶苦澀??面龐越發顯得?淒涼,單薄??身形在風中似片落葉般顫抖,一字一頓哀告,活像跪在衙門口告官??民婦。
「王妃為了娘家姐妹在外奔波,不曾顧慮給王爺招來禍事,卻獨獨把大郎忘在腦後。妾不懂是何?道理??」
她向來安分守己,謹慎小?心得?有些懦弱,今日卻豁出性命一再挑釁。這天還沒?塌,一個一個便按捺不住了。倘若來日李璵真??出事,這幫妾侍又有幾個肯與他同進?退?
英芙惱羞成怒,指著她身子直發顫,一頭說一頭冷笑。
「好,好得?很?!趁著王爺不在,你便這般僭越!如今家裡是什?麼光景,大家都看?見了。你不想著齊心協力共渡難關?,反只念著你??兒子?實?話說與你罷,大樹底下好乘涼。只要王爺在,二郎三郎有??是前程,王爺萬一倒了,你以為憑著『廣平王』三個字,你們娘三個就樂呵呵過?好日子去了嗎?」
英芙拿住了大道理?,吳娘子啞口無言,只有眼淚花兒刷刷往下滾。關?氏、林氏等與吳娘子多年相伴,同仇敵愾,一起擁上來擋在她身前陪笑。
「都說母子連心,吳娘子一時慌亂口不擇言,王妃莫與她動氣?。」
張孺人也勸,「這節骨眼兒上,咱們可不能打從裡頭亂了呀。」
英芙見妾侍們聚成一排,自家身邊獨有杜若,勢單力薄,且六郎還小?,往後恐怕還有仰仗大郎??時候。她胸口憋得?又氣?又苦,憤然半晌,只得?甩手。
「罷了,我無力約束你們,便都交給孺人吧。」
眾人依言散了,杜若便自回樂水居。
英芙坐肩輿回明月院,雨濃侍候她換衣裳鞋襪,燒水沐浴,又吃薑湯驅寒,一番折騰好容易歇息下來,已是夜半三更。
窗外風聲鶴唳,英芙輾轉難眠。
雨濃伏在榻前掖被角,細細問了宮裡情形,忍不住冷笑,「哼,奴婢當日說??如何??」
英芙揉了幾下隱隱作痛??肩膀。
「竟是你眼光准些,若兒冷心冷意,一語中??,遠勝於我。今天等在那兒,我一會兒希望王爺看?清她面目,對她心底生寒,疏遠了她。一時又怕王爺知道她能幹頂用,越發中意於她。做夫妻做成我們這樣,還有什?麼意思?」
雨濃搓熱雙手捂在她耳朵上,低聲道,「前有豺狼後有虎豹。不止杜娘子,今日吳娘子所為,你也當心裡有數。」
英芙愣了愣,待要細想,又覺得?頭皮發麻。
風聲乍停,撲啦啦雪花打在樹枝上,炭盆里嗶啵作響??爆炭聲,隨即北風重又呼嘯凜冽,遮蔽其他所有,她終於漸漸合上雙目。
樂水居。
雖然身上早凍成了冰疙瘩,杜若還是執意要洗頭。海桐拗不過?,除了兩個錯金捲雲紋三龍神仙大鼎,又擺了七八個炭盆在房裡,方許她解了大氅脫衣入浴桶。
杜若泡進?熱水,舒坦??長?長?嘆氣?,覺得?五臟六腑都暖和起來。
海桐調了玫瑰汁子遞到她手上。
「娘子身子骨本就弱,年頭在家裡病那場,折騰了五六天,瘦得?臉都尖了。這回不知能不能逃過?去。」
杜若閉著眼沉沉喘息。
「病就病了吧,橫豎在王府,好大夫好藥都是現成??。」
「生病多遭罪。」
海桐嗔怪,「況且上回脖子上蹭破點子皮肉,王爺就恨不得?動手打人。這要真病了,嘖嘖,奴婢與鈴蘭別想落著好。」
她平時打趣兩人??閒話也多,常博得?杜若一笑,今日卻如泥牛入海,靜悄悄沒?個回應。海桐奇怪,轉到她身前打量,只見杜若面上被水汽薰染??分外光潔,眼眉間?卻莫名顯出愁色。
「那晚王爺沒?說什?麼呀,奴婢在後頭馬車上,聽著一句半句??,都是逗娘子??玩笑話。」
經過?這番起落,再想從壽王府回來那晚,簡直恍如隔世。
英芙抱怨李璵個多月不著家,一句囑咐沒?留,讓女眷白受驚嚇。杜若忽然明白過?來,李璵那晚說??話,竟似對今日之?事已有預見。
她心中酸脹,一時想起張孺人平靜中帶著決絕??神色,一時想起英芙不願獨善其身??言語,一時又想起『血里火里奪來??皇位』,心亂如麻煩亂不堪,忽然把水花一拍,惱怒大喊。
「你讓我靜靜罷!」
海桐略一遲疑,才要說話,忽聽得?寂靜雪夜中傳來悠長?渾厚??敲擊聲,鐺鐺鐺鐺一共四下。
她扭頭望著窗戶茫然道,「誰家夜裡敲鐘呢。」
「是雲板!」
杜若猛然坐直身子,胡亂推攘。
「快!快!替我更衣梳妝,我要去明月院。」
海桐摁她肩膀,「外頭下大雪呢,這熱身子怎能出去挨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