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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說?的?是,酒入愁腸,徒生鬱結之氣!」
青蓮沖站在屋角的?小二揮手吆喝,「可是生而為?人,對酒不?飲,豈非無情?!來呀,再來兩壺烏戈龍膏酒,或是上真?顏吧!」
「客官!」
小二趨近探頭,搓著手賠笑?。
「真?顏何等金貴!那是聖人御口親封的?好酒!這位小客官口渴而已,哪能分辨優劣,照小的?說?,再來兩壺胭脂露就得了!」
「你那對勢利眼又?當我今日無錢?!我家有百兩黃金,你信不?信?」
青蓮已有酒意,說?話便不?客氣,叉開五指向小二臉上一推,順手從腰上解了塊玉珏塞過去。
「速速打兩壺真?顏來!」
「這……」
小二滿心疑慮,但也?不?想得罪醉漢,尤其瞧對面坐的?那個,亦是任性疏狂那一路人物,便欠了欠身調頭而去。
那白衣人已仰頭將壺中酒一飲而盡,咂嘴品了品,意猶未盡地舔舔唇。
「兄台何必破費,有胭脂露即可。所謂『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酒之絕妙在於會友,不?在濃淡。」
青蓮驀然一怔,脫口笑?道,「小兄弟喜歡李太白的?詩?」
「兄台也?喜歡?!」
那白衣人頓時興奮的?滿面漾起笑?意,眼光從青蓮身上打量到劍上。
「人家說?李太白劍術一流,比高力士亦不?遑多讓,可惜我輩學淺,不?得見識。兄台想來是長?安人士,可有幸見過李太白呀?」
「劍術一流又?如何?『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都是紙面廢話!皇甫惟明能領十餘萬雄兵,孤軍深入,游弋自如,為?我大唐拓地千餘里,那才是真?英雄,好男兒!詩人,哼!不?過是把?玩文字,徒增談資!」
白衣人砰地一拍桌子,昂然大怒,「……太白詩句,字不?沾紙,豈是你能小瞧的??」
青蓮看都不?看他,搖著頭揶揄。
「方才我吟誦他人文字,小兄弟便勸我珍惜時光,建立功業。李太白吟誦自家文字,略精妙些,便值得你這般贊不?絕口?須知男兒仗劍酬恩在,未肯徒然過一生。他有詩百篇又?如何?比得上皇甫將軍麾下區區一個七品的?郎將,為?我泱泱中華所做的?貢獻嗎?」
白衣人愕然,青蓮嗤笑?。
「我是失意之人,他是失意之詩人,有何高低分別?」
這簡直是強詞奪理!
白衣人身為?李太白首席粉絲,氣得直瞪眼,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又?覺得眼前這位『失意人』很有些叫人忍不?住聽從的?魅力,遂善意地勸說?。
「也?是,其實我知道李太白失意,所謂賜金放還,便是永不?錄用之意……想來他亦難過得很。我只是覺得,人縱然在失意之中,亦當如李太白的?長?詩一般,豪氣縱貫,切切不?可自傷自慚。譬如今日若是李太白在座,我便要對他講——」
「對他講什麼?」
青蓮意外,恰小二送新酒上桌,白衣人眯起眼睛,瀟灑地隔空舉了舉酒杯,似是向李太白祝禱。
「我要對他講,千載之下,文章永在,光芒萬丈,天下文人仰望。我還要講,才學高低不?在出仕早晚。譬如在下今科落榜,下回再戰便是。所謂時勢造英雄,眼下不?順,不?如暫且蟄伏,靜待時機!」
「幼稚!」
他說?的?豪氣萬千,可是青蓮卻覺得無比可笑?,抬手想拍白衣人的?肩膀,卻又?頓在半空,神情無可奈何,甚至帶著些『黃口小兒懂何事』的?斥責。
「於你,自可以耐心等待,於我,卻已時日無多了。文辭再暢快淋漓,難道他便能挽住時光滔滔一去不?返?徒然嘴硬而已!我本不?棄世,世人自棄我……他再故作無謂,騙得過世人,還能騙過自己嗎?聖人康健,再過十年?二十年?,李太白垂垂老?矣,寥寥無功,新君會啟用嗎?」
這兩句乃是李太白的?新詩,續下去酣暢磅礴,收尾的?『採珠勿驚龍,大道可暗歸』,堂皇大氣,正是有朝一日必將捲土重來之意。可是眼前人卻頹唐至極,甚至舉手顧盼之間,髮髻中頻頻有銀絲閃現。
「——你?!」
白衣青年?突然之間福至心靈,一躍而起拉向他的?衣袖,可是青蓮轉身就走,飄飛的?衣角恰恰劃出青年?掌心。
「你等等!」
白衣青年?道,「你剛才說?什麼?你就是——」
「我就是,你要請我喝這頓酒,就把?家底掏出來,咱們斗上一斗!」
「那可不?行!」
白衣青年?臉上的?雀躍立時轉為?警惕,緊緊抱住包袱不?撒手。
李白付之一哂,慨然搖頭。
「你瞧瞧,動真?格的?,你也?不?成。方才昂昂然好像願為?詩人效犬馬之勞,其實呢?嘴上說?說?罷了。葉公好龍之輩,世間萬萬。譬如聖人,剛見我時以七寶床賜食於前,親手調羹。時日長?了如何?嫌我不?肯諛詞逢迎。哼,楊氏娘子雖然貌美,我肯以花露比擬,已是竭盡全力。肥膩之女,他愛不?釋手,我卻夸不?下口。」
「……不?是。」
白衣青年?的?自尊心受到沉重打擊,深吸了一口氣,認真?道,「我這趟進京是來成親的?,包袱里是給?女家的?聘禮,萬萬動不?得。可是,可是請你喝酒,我還請得起!」
他把?背囊放回桌上,當著李白的?面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