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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瞬間有了世態炎涼的?體悟,咀嚼在腔子裡翻來覆去?。
「做了儲君,面?子活兒數不勝數。第一樁冊封禮,天不亮就要站著,估摸頭一晚只能借長慶殿住。你?不知道那地方,冷清清的?沒?人氣兒,跟冷宮似的?。展眼四月初八,又要陪聖人往天壇祭天去?,住兩宿,待三天,不能帶你?。」
李璵親自攙起杜若的?胳膊,溫聲道,「這?陣子你?粘人的?很,我走了,恐怕你?睡不著。」
滿院妻妾兒女?,除了英芙和六郎全在,當真不是點眼的?時候。杜若輕巧的?掙開他,退開距離行禮如儀。
「妾替殿下打點行裝。」
李璵一副任憑風吹浪打的?姿態,寬容道,「那我先去?前頭。」
杜若踏在門檻上?,手搭著門框眺望他遠去?的?背影。
深深門券,里外是壁壘分明的?兩個世界。
李璵在外頭奪得小小的?勝利,一身石青箭衣揚長而去?。
初春萬物勃發,即便是外院,牆角道旁,處處是花木探頭探腦的?翠綠色澤。鮮活熱鬧的?背景,他步子走得快,雙手甩起來,袖子上?有密匝匝的?海崖雲紋,浪頭卷得高高的?。
那是他的?志得意滿。
◎215.誰言天地寬,三
杜若拂袖整頓好神情, 轉身向身後黑壓壓的內眷們發話。
「方才?旨意大家都聽見了,夫子們拗斷腸子的話,諸位恐怕是不太明?白。妾胡亂翻譯幾句。」
杜若凝神片刻, 邊回憶邊慢慢解釋。
「頭先?兩?句是聖人的口?氣, 說帝位傳承非常重要,聖人從祖宗那裡繼承大業, 希望江山永固, 不會放棄這種職責。後頭一大串子都是咱們王爺現在的頭銜……開府儀同三司、單于大都護、河北河東兩?道的行?軍元帥並?大柱國等等, 都是空銜兒……跟著夸王爺聰明?仁孝, 溫文有德, 且年齒居長, 所?以?立為太子……」
立儲之事人人都懸在心頭,可是人人都知道李璵和聖人不對付, 不敢寄望。一大早突如其來叫人盛妝,等了大半天才?聽見那麼?幾句話, 文文縐縐雲裡霧裡,要不是杜若給?翻譯一遍, 還真不知道什麼?意思。
——太子?!
這重若千鈞的兩?個字砸下來, 先?碎成八瓣兒, 再拼湊成明?晃晃金光燦爛的前程,震顫得諸人眉目生動,紛紛發出短促驚喜的聲音。
「從今往後,王爺成了太子,咱們王府便是東宮。朝廷原有定規,東宮應配上左右春坊,再有詹事府,有崇文館, 外院的地盤小,支應不開,興許要搬家,但?照前頭那位的例子……也不一定,這都是後話。咱們先?把內院的規矩行?起來。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如今王妃成了太子妃,孺人定要升良娣。孩子們封王侯,封縣主郡主,都在章程上,人人都有好事兒,妾先?向各位道喜。」
吳娘子體弱,軟軟靠向牆邊,攬著李俶和紅藥熱淚盈眶。
「……我兒往後可有出息了。」
小圓回頭,踮著腳隔開好幾房人頭喊紅藥。
「二妹妹,咱們兩?個要封郡主啦!要求聖人想個好聽的封號呢!你快點兒想!遺珠妹妹的名字多美啊。」
關娘子沒有子女傍身,也雀躍,抓住旁邊人激動的手舞足蹈。
「王爺就當上太子了?那咱們的月錢還能?再漲漲?」
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李璵這二三十?位家眷,不論?身份高低,無不衝著忠王的名號投奔依附,一朝心愿得償,簡直等於修煉千年成了精,立時就要現真身。
獨張孺人輕哼了聲,越眾道,「杜娘子向妾道喜,妾也向杜娘子道喜,太子定規有兩?位良娣,另外一個必是杜娘子了?」
她嗓門提得高,結結實實把歡快的氣氛戳了個洞。
今天這道旨意沒順手把太子妃和良娣都列上,張孺人本就不滿。
從前廢太子李瑛冊封時她才?兩?三歲,糊裡糊塗。
可是後來薛氏與她抱怨過,那時節聖人屬意姜氏,旨意里亮堂堂帶了一句,以?至於有人管姜皎叫國公爺。虧得後頭不及李瑛弱冠,姜皎便死了,聖人這才?重新指婚。
這回李璵年近三十?,一妻一妾清清楚楚,旨意里卻不提,分明?是李璵搗鬼,為抬舉杜若,要叫自己與她同日冊封了。
杜若不明?白她興師問罪的用意,也懶得琢磨,順口?道,「真有那樣好事,妾請姐姐吃酒席。」
張孺人只當她賣乖,狠狠瞪她。
身邊落紅瞧見海桐眼神,忙咽口?唾沫勸她,「這兒風大,娘子咱們回去罷,錯了時辰不好吃藥了。」
「吃裡扒外的東西!」張孺人甩開她氣哼哼地去了。
一時眾人都散了,各自回去樂呵,杜若遂向海桐吩咐。
「你預備戲酒,但?凡京里有的,吃的玩的,新奇有趣兒的,都先?定下來。太子外頭要招待宗室,咱們家裡也不能?叫人沒個奔頭,熱熱鬧鬧這回,下回不定什麼?時候。」
海桐直吐舌頭。
「這話真不吉利,也就你敢說。旁人說,王爺,哦不,太子,可不得大嘴巴子扇他。」
「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有路想回頭,才?是興旺之法?啊。」
杜若嘀嘀咕咕埋怨。
「英芙不出來我也愁,張孺人天天烏眼雞似的盯著,我也愁。這日子過得當真沒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