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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臉細白面孔上難得浮起一層羞赧神色。
「節度使在城東置了座別苑,特別大,裡頭養了兩百多個姑娘。」
鈴鐺大笑。
「哈?人家說?安郎官不愛醇酒婦人,我竟還當?真了。」
「這愛不愛的誰知道呢?」
圓臉越說?音調越低,耳垂都紅了,倒是馬臉索性直言。
「反正都是大高個兒,白皮膚,年輕輕的,好吃好穿供著,隨便?她們招攬兒郎,一人一間屋子,愛和誰睡和誰睡,生下的娃兒,女孩兒嘛就?賣了,兒子全姓安……」
「啊……?」
鈴鐺想?起方才那幾個人不可?一世的囂張神情,卻連親爹是誰都不知道,不禁拍著巴掌哈哈大笑。
「厲害厲害!原來安郎官喜歡花錢買綠帽子戴?!」
「聽從平盧跟來的人說?,十幾年前安郎官在平盧做兵馬使,就?愛養姑娘,那會兒生的孩子現在都大了,足有一百來個人,騎的馬,住的房子,都比人強。誰敢惹他們,他可?護短兒,當?親兒子那麼偏袒。」
鈴鐺的笑容漸漸消失。
馬臉又嘀咕了一句。
「節度使明明是個矮胖子,可?這幫假兒子,大高個大長?腿,拉出來瞧瞧,瞎子都知道不是他的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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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池殿,偏殿暖閣。
地龍、香爐熏得滿室馨香溫暖,李隆基盤腿坐在鵝毛鋪的褥子上,肩上披著熊皮製的披風,厚實硬扎的質地支撐起他枯槁的身軀,勉強架出一國之君的傲然氣度。
李林甫報了病,中樞六省二十四?司的幾位要緊郎官,執掌京師宿衛的哥舒翰、高仙芝、陳玄禮等?重臣,以?及幾個心事重重的眼生武將,全都擠擠挨挨湊在狹小的房間裡。
至於寵臣如楊釗,位次自然最?是靠前,袍角幾乎貼上榻頭的桌案,愈發能看清皇帝面容憔悴,膚色黯淡,分明已經沒有約束臣屬的能力。
「三郎病了幾年,朕嘴上不說?,其實心急如焚。一則父子連心,他身子不好,朕豈能不憂心忡忡?再則偌大江山等?人打?點,偏是朕最?看重的這個臨陣撂挑子。這幾年,力士替朕往來太子府,一旬一趟,朝夕看顧,終於天可?憐見……」
李隆基顫巍巍伏在案頭嘆氣。
「亦是祖宗庇佑,今年開?春,三郎便?一日?日?好起來,甚至能入宮請安,在朕膝下盡孝。朕實在老懷大慰,開?心不已,特意請諸位愛卿一聚。」
話音既落,諸人神情都是差不多的狐疑驚愕。
太子平白無故閉門七年,萬事不沾身,硬生生成了個擺設,實在是曠古未聞的怪事。尤其考慮到聖人生冷不忌的作風,前任太子的悲慘下場,是個人都要懷疑李璵遭遇了嚴苛對待,甚至已經人不像人。
太子剛退隱時,朝野萬眾一心,只有『李黨』和『不敢不服從李黨』兩套人馬,風平浪靜,沒人膽敢置喙皇帝家事。但這一兩年,楊釗屢屢公?然挑釁李林甫,隱隱有取代之勢,八百州府頓感又要變天,發來問候太子安康的摺子多如牛毛,砸的楊釗招架不住。
然不管什麼來頭,只要提及李璵,就?全堆在五兒手上發霉。
聖人越是諱莫若深,言官、中樞、邊將、藩鎮越是胡亂猜忌,宮廷陰謀繪聲繪色,攪擾得人心一片混亂。
萬沒想?到,今日?聖人竟肯主動戳開?這層窗戶紙。
——這麼說?來,往後繼承大統的,仍然是李璵?!
在場有人投錯了門庭,登時兩股戰戰。
最?意外的是楊釗。
不過他不用抬頭,就?知道在場全是縮頭烏龜,獨他一人之下,合該率眾表態。
「太子無事,臣等?歡欣鼓舞,萬民更該焚香沐浴。臣請太子現身!」
李隆基笑吟吟地一擺手。
楊釗往後望。
李璵推門走?進來,金冠、黑髮、紫袍、玉帶……賣相毫無瑕疵。
深紫袍衫的肩膀上繡了一隻碩大的白鶴,張開?的半邊翅膀覆蓋在胸前,潔淨的羽毛根根分明,仿佛命運大手將他懷抱。
唯一看起來有點古怪的是,他的膚色比從前白了很多,卻不太健康,隱隱帶著青灰。
「三郎來。」
李隆基慈愛的向他招手。
「臣請太子安康……」楊釗頭一個屈膝,身後嘩啦啦倒下一片。
「諸位郎,官,不必多禮……」
前幾個音節,李璵的發音有些生澀,動作也遲鈍,腳底踉蹌,仿佛太久不出席這樣場合,不知道該如何行事。
他身後內侍箭步跟上,熟練的端起他的胳膊肘。
雖是首次走?到御前,這內侍的氣度倒是頗為?沉穩,眼觀鼻鼻觀心,既不抬眼觀察環境,也不跟住李璵亦步亦趨,而是穩穩的扶持他走?在筆直的路徑上。
李隆基意外地啊了聲。
旁邊高力士清清嗓子,把聲音壓到剛好夠幾個近臣聽見的程度。
「太子臥床多年,身子骨還有些弱,行動要人攙一把,不妨事的。」
李隆基頓時有些傷感,錘著膝蓋搖頭嘆氣。
「三郎啊三郎,你也是過四?十的人啦,操心國事之餘,也要善作保養啊。」
李璵遲半拍,緩緩抬起臉望住李隆基笑。
「阿耶,今日?兒子出了門,往後必定?一日?好過一日?,不叫阿耶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