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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前晚皇甫將軍亦見過殿下,相爺怎不連著殿下一起告發呢?」
李璵找了張椅子坐下,閉著眼。
「李林甫這個人,瞧著謹慎勤勉,其實?最最陰沉小性,怕人報復。他敢首告,斷沒有放孤一馬的道理,所以多?半,是聖人護了孤。」
杜若有些呆,聽慣他對聖人指斥懷疑,頭一回聽見慈愛回護,反不敢信。
「拈輕怕重,勢取平衡,就?是聖人的本性。孤勢大時,他忌憚孤,可是李林甫敢公然越過他敲打儲君,勢力?便不比孤小。想換掉太子,栽贓就?是了,想換掉李林甫卻難。照孤猜測,他此刻恐怕忌憚李林甫更多?。」
「所以……殿下還是要示弱嗎?」
李璵看過來,眼裡寒光閃閃。
杜若嘴唇發乾,忽然激靈了下,想改口?,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李璵冷冷甩出一句,「如今連你也嫌孤軟弱。」
杜若笑得?勉強,挨著他解釋。
「家國天?下全在殿下寸心之間,能?不小心翼翼嗎?這個擔子給別?人挑,未必能?挨這麼久……」
杜若從?前何等佻達執拗,是看見棺材也不落淚的頑劣女郎,陪他這麼多?年?,也變得?前怕狼後怕虎起來,再沒有我?偏愛逆天?改命的灑脫了。
李璵滿懷歉疚,手臂合圍搭在她腰上?。
「孤叫你失望了吧?」
——他聲音極輕,連雪落下的撲簌聲都能?輕易蓋過去,可是內里沉重的哀嘆卻極重,是嚮往自由的生??從?胸腔深處發出的悲鳴,猶如白鶴折斷翅膀,猶如駿馬深陷泥沼。
生命或許還有很長,可他的巔峰時刻似乎越來越遠。
杜若忽然發現醞釀整晚的安慰都走錯了方向,他根本沒有擔心過自家下場,想的全是別?人。
「韋堅、惟明,是國家真?正的棟樑之才啊……」
李璵語帶哀泣。
「楊慎矜已老,除去韋堅,財稅後繼無人,軍事上?,王忠嗣坐鎮西北已經吃力?,再加上?西南,鞭長莫及。早知如此,孤何必急於一時,讓他們參詳石堡城之戰究竟需要多?少軍需?」
原來皇甫惟明與韋堅見面,真?的出自李璵授意。
杜若沉默著。
可惜這授意的目的無論?如何不能?向聖人解釋。
對一國儲君而言,謀朝篡位和艱難憂國之間,根本就?沒有區別?。
李璵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藉此把破碎成哽咽的聲調收拾起來,發布他的第一輪應對。
「叫小圓來,她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杜若猛地一抬頭,怔望著陷在圈椅里,把頭髮囫圇成個炸毛貓的李璵。
現在她真?的嫌他軟弱了。
從?前安排小圓與假楊家聯姻,求幾位夫人吹枕頭風也就?罷了,眼下,聖人才剛奪走他的能?吏和干將,他竟就?要趕熱灶拿女兒獻媚取寵……
杜若忽然想到:這和杜有鄰有何不同?
悸動的戰慄湧向四肢百骸,杜若打著顫,下意識抓緊他的肩,像要把內里那個真?正的李璵擠出來。
「去呀……你愣著幹什麼?」
李璵聽見她嘶啞的呼吸,感知到她的顫抖,不知為何竟有些快意,甚至報復性的想,不是你說的嗎?刀山火海陪我?過,現在後悔了吧?
杜若克制著,俯視他,覺得?那張臉越發陰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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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圓被果兒拖來時睡眼惺忪,身上?儼然是昨夜浪遊的窄袖男裝胡服,想是回來倒頭就?睡,沒來得?及換寢衣。短短上?衣落在膝蓋上?,兩條修長的緊身褲腿塞進明黃皮靴里,瀟灑的像個獵戶。
李璵見到女兒這副打扮,面色沉下來。
「誰許你穿成這樣招搖過市的?程娘子嗎?還是杜娘子?」
小圓宿醉在身,揉著眼,聽到呵斥才抬起頭,只見阿耶雙眼赤紅,像個餓虎要吃人,登時清醒過來。
她有點怕,舔了舔嘴唇。
「阿耶……我?我?昨兒與二?哥打賭,賭輸了,輸的要扮崑崙奴。」
「我?問你哪句,你就?好好答哪句,不要瞎七搭八。」
「是,女兒打賭輸了,所以穿成這樣。」
小圓摸不著頭腦,無助地滿屋子看,只有杜若和鈴蘭。
她只好向杜若求援,圓圓的大眼睛已經含著淚。
「杜娘子,您聽見我?與二?哥打賭的呀!」
李璵冷冷哼了聲。
杜若忙道,「是,昨夜孩子們玩投壺,小圓原本……」
「你別?吵。」
李璵寒聲打斷杜若,並不放過小圓,反瞪著她皺成一團濕噠噠的臉頰和鼻子。
「蘭亭活不長了,韋家兩個女孩兒要進掖庭。你下回去給聖人祝壽,興許就?是她們跳舞助興。」
「阿耶說什麼?!」
小圓嚇得?陡然清醒過來,再開口?已帶了含糊的哭腔。
「昨夜,昨夜女兒才見過丹若和金罌!為什麼要去掖庭服役?」
丹若和金罌便是韋堅兩個女兒的名字,亦都是石榴的別?稱。韋家代代女眷都用花卉命名,好比青芙、英芙、水芸、水芝都是荷花。
小圓一副可憐相,直勾勾回視李璵,絞著手指無措地哆嗦。
杜若簡直看不下去。
她們是她的手帕交,好比杜若上?學就?認識英芙和子佩。
也許比起小圓,她已經算是幸運,雖與英芙交惡,至少大家都還衣食無憂,活在這個位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