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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楠憤恨地?撕扯著嗓子大喊,「我不認得誰是你兒子!」
一陣長久的靜默。
石楠皺著眉眼哭得淚眼婆娑。
「嬤嬤不學就?打,我,我怕死。青天?大老爺,你饒了?我吧,我不要什麼孩兒,你送我回家!我家門口有一簇石楠,比我還高,是粉紫色的!你往咸陽街道上尋,一定能?尋著的!」
眼淚把她臉上黑黢黢的污泥血痕洗掉大半,露出一雙圓溜溜乖巧的眼睛,倘若好好梳洗打扮一番,應當不難看。
李璵萬沒想到有人的手段能?如此下作,這樣乾淨甜美的女孩兒,拿來做這般用處。他望著她的翦水秋瞳,櫻桃小口,遲遲下不了?決心。韋家十六娘心甘情願要玩《升官圖》,怎能?不承擔風險?可是眼前的女孩兒純然是個工具而已。
石楠見他不語,心裡怕上來,橫了?橫心,閉住氣,纖纖素手向著李璵身上伸過來。她十指光禿禿的,沒有蔻丹香粉,也沒有手鐲戒指,可是纖長的指尖白皙細嫩。
在這溫暖明亮的王府內院,渾身污糟的孩童對著金尊玉貴的親王,露出街頭最便宜的娼家女才有的悽惶諂媚的笑意。
這幕荒謬的場景令李璵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他厭惡透了?,閉著眼高聲叫長生?。
「你親自去。送她出城,找個好大夫看能?不能?落胎。實?在不成,你遠遠兒的送她去泉州,等孩子生?下來,安頓好再回來。」
長生?猶豫著問?,「殿下是說把孩子處置了??」
「不是。」
李璵沉沉搖頭,聲音悶敦敦地?像個破鑼。
「好好的孩兒,何必生?在李家?你給他尋個老實?富足的人家,重重貼一筆錢,就?說是京中?高門私通所生?,決計不會?討回。」
石楠從來不知道泉州在哪裡,聽著十分遙遠偏僻的樣子,她嚇壞了?,拼盡力氣直著喉嚨大聲喊。
「放開我!我要回咸陽!我不去泉州!」
幾個侍衛一擁而上把她捂住口鼻抱出去。
待秋微再進來時,日影已經西斜,漏進花窗的餘暉照在牆壁上她親自畫的畫兒上,是一架開著門的鳥籠子,並一隻畫眉,斂著翅膀,遷延在門口要去不去的。
李璵眼呆呆望著畫眉,聽見她來,清清嗓子冷靜地?詢問?。
「說罷,想要什麼?」
「殿下要拿好處來換我的人是嗎?她跟了?我多年,身份乾淨,行事很有分寸,又口風極緊,確是好用。可是不便宜呢。」
李璵不耐煩地?打斷她。
「叫你開價!」
秋微極力閉眼摁住抽噎,擠出一個悽慘的笑意。
「妾的弟弟張清,年少好學,如今已以八品出仕,妾想求殿下賞個恩典,替他安排個有前途的衙門,提攜他,點撥他,往後我們張家感念殿下的恩德。」
李璵沉吟著不說話。
「如若開元二十五年內殿下未做到此事,妾便將那件事稟告聖人。」
秋微瞧著他面上毫無波動,遲疑片刻,一狠心,飛快地?使出殺手鐧。
「聖人何等英明果決,必不會?受殿下巧言令色欺瞞,到時候將廢太子案一查到底,便不是擾亂太子內宅這麼簡單了?。」
李璵猝不及防,未料到秋微面上溫溫吞吞,竟已將事情查明,還敢當他的面提及李隆基。
他眼角猛地?一跳,眉頭斜挑,面相頓時凶神惡煞起來,竄起來欺身上前,捏住她脖子惡狠狠威脅。
「阿妹與本王自幼相交,還不知道本王的性子麼?」
「啊……」
秋微張著雙臂掙扎,難受得拼命咳嗽。
李璵本就?是個練家子,手上力道不輕,又在盛怒之下,手指卡在秋微細白的脖子上越收越緊,好一會?兒功夫方才醒過神稍稍放鬆。
秋微奮力掙開,摸著脖子不吭聲。
李璵這個人,任何恩惠都?不會?白白贈送,每樣好處都?是帶著條件的。她捧到眼前的愛他不要,她就?挖空了?心思跟他做買賣。可是李璵處處防著她,用她的人,還不肯向她透底細。
唯有聖人李隆基是他提不得的痛腳,一提起就?要失控抓狂。
李璵看著她脖子上鮮紅的印記,語氣恢復平常,點頭。
「好。看在你替本王保守秘密的份兒上,本王也不多與你計較。」
他站起來整了?整躞蹀帶。
「若再敢刁難杜氏,連張清在內,本王一併收拾。」
秋微低頭默默,心底悸動,還以為此番終於?與他勢均力敵,原來是被他當做拿捏她的把柄。
李璵瞧也不瞧她。
「聖人在一日,你若自請下堂,便是斷了?竇家與張家的前程。到時候即便本王肯踐行諾言,只怕也做不到。你要恨,就?恨聖人罷。」
秋微認命地?笑。
「是,妾早已經不恨殿下了?。妾與殿下一樣,日日盼著聖人龍馭歸天?,咱們也好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秋微剛剛被淚水洗過的眼睛又清又亮,恍惚還有幾分小兒女的純良。李璵眨了?眨眼,也覺兩人之間?實?在悲劇。
在他的心底里,其實?是把秋微當做早逝的正房原配,而英芙只不過是續弦繼娶。自從與秋微恩斷義?絕,他便不大指望再與旁人有縱情言愛的快樂。可是這番心思他從未宣之於?口,秋微自然也不知道。
李璵從來不肯多言矯飾,洒然一笑,抬腿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