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你說,我是不是生的很美?」
她難得嬌痴作態,嚇得海桐張口結舌,細細端詳半日。
「奴婢許是看慣了,不覺得甚美,不過和元娘比起來,二娘是要精巧些。」
杜若嗤笑出聲,鬱結之氣稍稍散去,振奮道,「你說的甚是,我原不當如此喜怒形於色。」
她心頭鬆快,滿飲熱茶,便提起裙角大踏步向外走。
海桐舉著大紅羽緞披風跟在身後,忙著替她戴風帽。
杜若回身笑,「別光顧著我,我記得你也有一件披帛,還不回去穿上。」
主僕兩個都是急性子,兩步就經過穿花門走到正院,便聽正堂有個音調高昂的婦人聲音傳來。
「自來『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杜家高門大戶,規矩多些,小郎君都肯依從。只是兩家議親,今日定禮都在路上了,小娘子還藏頭露尾的,不讓人見個真容。」
韋氏慢悠悠回話。
「下定的日子是柳家擇的。若依我家,上巳節正好,兩家一處踏青,小人兒見個面才穩妥。」
「哎呀,柳郎好歹也是朝廷有品級的定員,參軍雖只有正八品下等,穿不得紅著不得紫,經手的事兒卻不少!上巳節何等熱鬧,京外的百姓,回京述職的外官、西域外國來的行商,成千上萬,他哪裡走得開。」
韋氏輕輕咳嗽一聲,「柳郎既忙,不如緩緩。」
喬媒婆一口托兩家,最會看人眉高眼低,吹捧完男家忙又拍女家。
「娘子說笑了。柳郎小小人兒,哪比得上杜郎官貴人事忙。今日逢五,柳郎倒是休沐,郎官又不在家。」
「上元節各衙門都要放假,不如再等十日。」
其實依例,正月初七各衙官員都可休沐,韋氏略過初七不提,只說上元節,明擺著是搭架子。
喬媒婆嘿嘿笑。
「一家有女百家求。娘子家裡藏著兩個嬌滴滴的寶貝閨女兒,可不穩坐釣魚台麼?這大半年,只怕相看小女婿都看花眼了!瞧這一桿子支的遠,咣咣又是十日!再拖下去,柳郎只怕要換個媒人了。罷了,罷了,只瞧娘子好相貌,小娘子必不是個丑的!這個包票我便替娘子打了,自向柳郎交代便是。」
她口氣太大,韋氏忍不住輕輕刺了一句。
「你替我家打了包票,誰來替柳家打包票?丑些倒也罷了,若是矮的,或是瘸的,可怎麼好?」
「郎才女貌嘛,小郎君的長相有什麼要緊,品級才要緊!更何況我們小柳郎那是長安城裡騎馬巡街,護衛聖駕的人物,能丑嗎?!」
杜若莞爾。
這媒人一張嘴當真厲害,把區區服務街坊的金吾衛誇耀成聖人的臉面。
不過既然尚未相看,這定禮阿娘還不一定收。
她穿過馬廄走到前門,卻見門子榮喜期期艾艾擋在門前。
「郎主吩咐了,今日不叫二娘子出門呢。」
杜若遞個眼色,海桐便摸出荷包塞到榮喜手上,央告他。
「今日單月逢六,忠王妃回娘家,二娘子尋她是為正事,郎主回來必賞你。」
榮喜連說不敢,摩挲荷包,大約也有三四十個錢,早樂開了花,又聽到王妃兩個字,哪裡還敢回話,忙笑著去搬門閂。
杜若心裡一松,雙開黑漆大門洞開之時,卻見一人一馬將將在門前停住,馬上人扯緊了韁繩,正抬眼看杜宅的牌匾。
杜若仰頭望去。
來人騎一匹威風凜凜的赤色高頭大馬,雙十年華,身姿挺拔,白淨細緻的容長臉兒,頭上橫勒一根赤紅抹額,正中很愛俏的綴了顆小珍珠,兩道長眉飛進鬢角里,身上碧綠鳳凰紋樣小團花窠綾圓領袍,腰掛銅鉤,足蹬烏皮靴。
好個風流鮮艷的俏郎君!
在這陰鬱晦暗的時節里,直如一棵新柳叫人心裡快活。
他後頭跟著粗衣雜役,兩個抬木箱,箱子上用紅綢綁了禮花,剛放下地,正甩衣襟扇風抹汗。後面人提了只大雁,賣相甚好,羽翼豐滿,長頸昂然,看見杜若,忽地嘎嘎叫起來,倒唬了她一跳。
來人性情活潑,見杜若失神落魄,還以為是震懾於自家的俊朗,得意的展顏一笑,掀起袍子跳下馬來,身姿利落好看。
他抱拳,「小娘子,莫要驚了你。」
杜若垂頭行禮,「不曾,郎君是尋杜郎官?」
「正是。」
杜若向旁邊退了兩步,讓開大門。
「郎君請。」
他十分放肆,著實盯牢她看了兩眼,將她臉頰都灼熱了,才彎起嘴角抬腿進門。杜若只當不知道叫人調戲了,深深吸一口冷冽的北風靜靜心腸,吩咐海桐。
「我們去杜陵。」
「出城嗎?那得去坊門雇輛騾車。」
兩人商量著走向北坊門,天色陰寒,路上諸人皆行色匆匆。
杜若心裡七上八下,納妾不同娶新婦,行禮只能在日間。阿耶這時辰只怕已轉回了,若從北坊門進坊,不是碰個正著。
不行,她應該走東坊門。
正琢磨,便聽見海桐叫道,「欸,郎主今兒回的早。」
杜若不敢抬頭,眼盯著腳尖低聲喚。
「阿耶——」
便聽見杜有鄰怒道,「榮喜果然攔不住你,可惡。」
杜若不敢作聲。
「你想跑去哪裡?向誰討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