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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皺了皺眉,回?頭問姐妹。
「說起來,她仿佛是從前太子杜良娣的妹妹?」
杜星河聽到這?里,抽泣著團緊身子,儘量不引起別人注意。
宜安郡主不忍,咳嗽了聲。
「也不能這?麼說嘛,男人在外頭打仗,是是非非女人也不知道啊,她夫君既已抵罪——」
杜星河整個?人頓住了,兩手?撐著僵直地向前爬,盯住宜安郡主白嫩豐腴的面孔,顫聲質問。
「阿布思死了……你們已把他殺了?」
滿堂貴胄,從生?下來就落在福堆兒里,幾時被人粗魯質問過。皇孫郡主頓時怒意盈面,剛要把這?不知死活的女郎拉出去斬了,便聽咸宜慢悠悠道。
「是啊,昨日砍頭的。」
「你騙我!」
突如其來的噩耗讓杜星河頭暈目眩,幾乎分辨不清身在何地,滿心所想唯有悲憤。
「——你竟敢騙我!」
咔地一聲脆響。
杜星河額角青筋紫脹,砸爛酒杯,手?持殘片,那?鋒利的斷面在燭火下如沁出鮮血般折射猩紅的光,話音尚未落地,已經直直刺向咸宜的胸口。
興慶宮裡,長慶殿內,當著聖人的面兒,伏誅之人的內眷竟野蠻狂妄至此!
站在附近的內侍宮女頓時面色肅然,就連押送她來此,預備聖人問話因此在殿外等候的左驍衛也唬了一跳,不顧宣召,急忙推窗跳進來阻攔。
千鈞一髮之際,鋒刃已至咸宜襟前,只需繼續半分便可刺入體內。
——然而就在這?一刻,她的動?作被生?生?攔截了。
左驍衛的鄭將軍。
——就是七年前在杜有鄰宅門口受杜星河一番排揎,不得不將三個?小?廝抓去發賣之人,亦是此番千里迢迢從北庭都護府將杜星河押送回?到長安之人。
自從天寶六年李璵深夜出京,連累五個?正四品將軍在龍池殿脫了褲子挨打,左驍衛的衛將軍自覺顏面盡失,掛冠而去,便給了鄭旭提拔轉正的機會。
鄭旭天生?體格雄健驚人,多毛壯碩,下盤穩健,跟纖細修長的杜星河恰成對比,而且身披金光燦爛的明光甲,頭上籠冠壓著平巾幘,手?里抓著一柄剛從今日值守的右驍衛手?里奪來的長槍,打橫前推。
——咣當!
杜星河轟然摔倒,咸宜面前的小?幾被撞翻,杯盤碗盞頓時滾落滿地。
「杜娘子!」
鄭旭橫槍在手?,攔在咸宜跟前,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沉聲道,「想尋死,三千里路處處可死,何必等到今日?」
杜星河瞬時喉頭一梗,大聲痛罵。
「是你們合起伙來誆騙我!把我騙到此處讓她肆意羞辱,當做優伶取樂!我一人受辱不要緊,可是我的阿布思……」
她悲憤的淚水洶湧而下。
「我的阿布思為皇帝四方征戰,立功無數,到頭來只因不及那?東北來的矮胖子會說漂亮話,便被逼迫到這?地步。你亦是披金甲提長刀的武人,你的戰功能超過阿布思嗎?你就甘心當皇帝的哈巴狗兒?我們家如此,你心不心寒?」
「杜娘子,我就是瞧你夫君在石堡城為國?朝立下的功勞,才好?心勸你謹言慎行!他叛唐是事實?,且已伏誅……你不怕死,總要顧慮你的身後,你的爺娘家人,尤其是孩兒。你瞧當初杜郎官一人之過,引致整個?杜家分崩離析,你也要步他後塵嗎?」
提起杜若全家遭遇,尤其杜有鄰與?柳績死後無屍身能入殮,杜星河驚痛得全身亂戰,終於不再說話。
鄭旭鬆了口氣,緩緩豎起長槍,踏前徐徐勸說。
「國?朝自有法度,你是犯官內眷,按律當沒入掖庭……」
他望向一言不發的九五至尊。
「或是,聖人憐憫你受夫君牽累,且秉性?純良,故而法外施恩……」
「……純良?」
咸宜從鄭旭身後探出腦袋,揶揄語氣中毫無懼怕之意。
「鄭將軍,杜娘子雖有天人之姿,又與?你千里共騎而來,干係匪淺,然你到底是朝廷命官,立場可不能站偏了。」
她又看向杜星河。
「恭喜杜娘子,熱孝在身,二嫁的眉目都有了,只等孝期一過就可行好?事,只可惜,我記得鄭將軍家中已有正房與?妾侍呀。」
鄭旭大驚,眼睜睜見杜星河雙眼重新脹得赤紅,儼然又要拼命,可他卻被咸宜的話拿捏住馬腳,沒法再勸。
聽咸宜言下之意,似乎非要取杜星河的性?命不可,他想不通兩人之間能有何過節,只得皺緊了濃密的劍眉。
正在無法可想之時,忽然聽見一道清亮的聲線從宴席末尾處傳來。
「——聖人!」
那?挺身越眾而出的小?娘子方臉圓眸,大眼睛活潑明快,脆生?生?搶話。
「杜娘子冒犯天顏,罪不可恕,但其情可憫。阿布思與?安祿山的矛盾,本就不是一家一姓的私人恩怨,而是牽涉十多萬番兵在大戰中調動?、配合,誰為主,誰居次,誰能得功勞,誰啃硬骨頭的問題。這?種事,內宅女眷如何與?聞?甚至可能根本不懂。可是她維護夫君,真?情摯愛,卻令孫女很是動?容呢。」
這?番話說的不卑不亢,且情真?意切,席上女眷眾多,都被她說的咂摸起駙馬和婚事來,看向杜星河的目光便有所軟化。
——可就因為太真?切了,李隆基思忖片刻,反而品出一點特別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