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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官差捏著嶄新的銀錠,可眼神直溜溜掛在那鐲子上。
他倒不?是貪圖索取,實是沒見過這樣精緻的首飾,竟看?得呆了。那鐲子攏共柳枝粗細,竟能分出十六縷絞成花樣,明明是金子,瞧紋路卻像絲綿編織的。
美婦人忙把鐲子褪下來,每人三個塞過去,哀哀哭求。
「官爺,我就這一個兒子,從沒離過身邊,這一去山長水遠,再難相見,求您讓我抱抱!」
瘦官差年長,想?鬆口放過,可是被胖官差捅了下,下巴指在婦人頭?頂。
「這個,也給我。」
那是個蝶戀花的壓發,銀鎏金的,不?值錢,就是樣式活潑好?看?。
美婦人不?敢撒謊,帶著討好?的笑,摘了琉璃珠的耳墜奉上。
「官爺,這個更好?。」
「媽的!老子就要那個!」
胖官差性子粗野,疑她藏奸,一伸手?,竟硬從她頭?上拔下,再使勁一推。婦人猝不?及防摔倒在路邊,扯開的髮髻散開半邊,長發垂下來遮住面孔。
「阿娘!」
少年人急忙要來扶她,可是被麻繩限制,還?差一步之距,只能勉力用腳尖去夠姜氏,還?是夠不?著,他急得回身大喊。
「阿耶!你說句話啊!」
可是那一家之主只以背面相對,不?為所動。
胖官差看?看?手?里碎發連連的首飾,略有歉意,揣好?了推瘦官差。
「你去扶她一把,聽?說她是從前廢太?子定下的童養媳,金貴的很呢。」
「我阿娘不?是童養媳!」
少年人大聲反駁。
「不?准你們碰我阿娘!」
胖官差氣得瞪圓牛眼。
「老子好?心你還?不?領情?你阿娘金尊玉貴?怕我碰髒了?成啊,走!反正皇命在身,老子犯不?上替你們頂雷!」
他吆喝馬,那馬正啃草,愛走不?走。
胖官差罵罵咧咧揚高馬鞭,作勢要抽少年,可是看?他嚇得慘白顫抖的嘴唇,終究沒下去手?。
婦人掙扎著爬起來,縱然傷痛至極,仍然維持著世家女矜持美好?的姿態,拖住瘦官差的胳膊好?言懇求,尖尖的下巴杵在他眼前,眼睛清亮的像鴿子。
「官爺,我是苦命人,亦是不?祥人,比不?得官爺夫妻和美,兒孫滿堂。我的阿耶當?初也流放,就死在路上,我二十二歲才嫁到這個夫君,拼卻性命生?下兒子,如今又要流放。您大人大量,就一會兒。」
瘦官差聽?得心酸,嘆了口氣,打量她。
「你……也不?易。」
婦人被他說得愣怔了,羞慚地微微垂首,舉起袖子痛哭。
那纖細修長的脖頸脆弱的仿佛輕輕一折就能擰斷。
「官爺,不?瞞您說,我情願隨他們父子同去,可是又怕給官爺添麻煩,犯了律令,挨打的是他們。可我已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一家人都要在一處。」
少年聽?見這話忙大聲反對。
「阿娘就在長安等我!我一定回來!您信我,朝廷總要大赦的,大赦了我就能回家,我還?要考科舉,我要出仕!阿娘,您別跟著來,您受不?得嶺南的苦!」
「天底下有另個國家讓咱們容身就好?了。」
婦人喃喃。
「還?爭什麼科舉功名?,你娶個小娘子,咱們安安心心過日子。」
那主犯聽?見了,扭頭?沖她一笑。
「娘子,為夫對不?起你,事?發突然,實在來不?及安頓你,你……要另嫁,自寫一封休書吧,為夫的印在你手?里。」
他自暴自棄,婦人驚得顧不?上哀求官差,大聲哭道?。
「我幾時要另嫁了?」
「你跟著我,永遠過不?上安穩日子,不?如就此別過。丹若和金罌雖在長安,到底不?是你生?的,你不?用管。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她們生?在韋家,不?認命不?行。」
他說一句,婦人漂亮的大眼睛滾下一串淚珠,終于越瞪越圓,冒出嗖嗖寒氣,像要把夫君從囚車裡提出來,捏在手?心質問。
「你當?初不?是這麼說的,你說我嫁了你,萬事?有你,上九天下五洋,遇山開山,遇水架橋,什麼都不?要我操心!」
她的夫君低一低頭?,背過身子淡淡道?,「那是騙你的。」
瘦官差聽?到這裡,知道?他們夫妻情深,誰也不?肯辜負誰,再說下去也沒個結論?,徒然傷心而已。他搖頭?檢查枷鎖和麻繩,預備開路,卻聽?有人朗聲喊了句。
「慢著!」
瘦官差駐足回頭?,看?見一個俊朗的紫袍郎官騎在雄赳赳的白馬上,漆黑的髮髻上壓著金燦燦的冠子,身後跟著大排隨從。
要說起來,韋堅剛進大獄時,也堂皇地穿戴著這套昭示身份的紫袍金冠,可是區區十幾天審訊,且還?是專門交代下來不?能動刑的審訊,就能把一位聲名?赫赫的重?臣折磨成眼前這副形銷骨立的鬼樣子。
瘦官差由此少了許多對高官的敬畏,看?見眼前人,只是循禮法?低頭?作揖,客氣問話,再沒有從前那種?自卑自慚的衝動。
「郎官是?」
「離她遠點。」
來人抽了抽鼻子,仿佛聞到他身上一絲不?太?體面的異味兒,傲慢的別開頭?,用銀絲馬鞭指了指姜氏。
他身後的隨從跳下馬,一左一右護住姜氏,把瘦官差推得踉蹌。
「相爺的名?諱,也是你配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