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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山山會倒,殿下後面三五十年打算靠誰?」
李璘聳聳肩。
「阿耶有那麼多好兒子,誰上位我便向誰效忠,換一份親王俸祿罷了?。」
杜若不大相信,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
兩人就?站在雪花紛飛的天?地間?靜靜對視。
本該是溫馨旖旎的場面,但在杜若冷漠凝滯的眼神壓迫之下,李璘仿佛重回學堂過堂考試,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殿下就?從沒想過,我心甘情願追隨的,只有翻雲覆雨的大人物嗎?」
這話里的指向已經非常明確,站在左近的墨書舔舔唇,替李璘感到緊張。
「不會。」
李璘篤定的搖頭。
「我不信二娘不懂真情可貴。這世上最美好的感情,不是第?一眼的沉迷,也不是長久的求而不得,而是兩個人在漫長一生中積累出來的點點滴滴,是你來我往彼此拉鋸,是因為我才呈現的那個你,和因為你才呈現的這個我。二娘子就?是因為懂,才會對三哥傾力以奉,毫不藏私。」
「至於男兒志向……」
李璘充滿遺憾的嘆息。
雪珠被風卷著沾上他發梢眉尾,讓他一忽兒仿佛已經雪染白頭,垂垂老矣。
「倘若二娘從前鍾情之人不是萬眾矚目的儲君,我或許還有機會,在儲君之下爭一個實權親王的位置,但是想正式冊立二娘,像聖人冊立貴妃那樣昭告天?下,就?絕不可能了?。所以如?果二娘願意,我打算新年之後向聖人請旨削爵,去京外?赴任,找個山川壯美,民風淳樸的好地方,踏踏實實過完下半輩子。」
——又是,削爵。
李璵用整個人生去爭的東西,前有李瑁,後有李璘,再?往後興許還有六郎李僴,棄之如?敝履,隨時?可拋。
杜若一動不動的站了?很久,眼裡掛著將落的淚珠,像雪地里一尊被遺忘的小小石像。
半晌她沙啞道,「你要先幫我一個忙。」
「好!」
李璘毫不猶豫。
杜若終於擠出難看?的微笑?,然?後轉過身,一步步走進院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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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太?子府。
兩條人影藏在花叢里,高?個子凝神細聽?動靜,粗使婆子十七八個窸窸窣窣端著水桶、水盆、案幾、炕桌等物出來,院子裡頭關門上栓,有個丫頭高?聲喊了?句。
「前頭把燈吹了?吧。」
光線倏然?黯淡,好一會兒才能重新看?清周圍繁雜的樹木花草,然?後又是連綿的腳步,前院靜下來。
李璘垂頭看?看?杜若期待的神情,低聲道,「再?過一會兒。」
「殿下……」
「叫我阿璘吧。」
杜若抿抿唇,很是猶豫,李璘正想再?說什麼,她眼皮一抬,飛快地問。
「你經常來這兒嗎?你來做什麼?」
李璘頓時?語塞,緊盯著杜若握在袖子裡的手說不出話。
「張良娣不會苛待孩子的。」
杜若淡淡道,「何況他們阿耶還在呢。」
李璘的喉結滑動了?下,拔出腰上懸掛的佩劍,縱身躍出兩人藏身的灌木叢。
月光下,只見他整個修長矯健的身形向後反弓,兩腳後蹬,右手像握匕首那樣握住寶劍,在空中高?高?揚起?手臂,又快又狠地插進明月院起?伏的山牆。
——鏘!!
劍尖和磚石碰撞迸發出閃耀的火光。
杜若瞪大眼,驚愕地看?著他在一擊之內把三尺寶劍的大半都插進牆壁。
「你……」
在她驚呼之前,李璘落地稍息,再?度躍起?,這次是借力寶劍露出的劍鞘踏腳,把橫刀也狠狠摜入。
一二一二,剛好兩級台階。
「來——」
李璘側身騎在牆頭向杜若伸手,「放心。」
杜若仰頭看?。
李璘居高?臨下,寬厚的肩背擋住了?月光,所以五官輪廓全都隱沒在粘稠的黑暗裡,他聲線和李璵很像,都是一樣乾燥低沉。
可他說話的方式……
李璘深深看?進杜若的眼睛。
「上來。」
杜若訕訕想:阿璘真是個言簡意賅的人啊,一句調侃、逗弄都沒有,叫人好生放心踏實,為什麼她卻覺得索然?無味呢?
「六郎本當住在百孫院,可他頑皮,時?常逃課跑回來尋卿卿玩耍,順便住幾天?,並無人約束。他在東廂有個房間?,不過今天?四郎過生日,他不在。」
腳小心地踩在青瓦上,李璘指著院中布置低聲交代。
杜若點點頭,目光掃過院子裡卿卿布置出來的景觀。
有矮子松,有月季,有紫陽花,有鈴蘭,有海桐,亂七八糟雜亂無章,胡亂高?低堆放,不過大多是從前樂水居有過的花木。
「……卿卿這孩子,性子還沒定。」
李璘表示贊同。
「她被三哥捧著長到這麼大,就?算這幾年受些挫折,正如?你所說,張良娣不會故意折磨,她怎麼會像你當初那樣機警,那樣緊張,一步都不敢走錯呢?」
——杜若聽?出他話里遺憾,卻不明白他遺憾什麼。
為人父母者,誰不希望孩子無憂無慮長大,長成個大頭蝦,糊裡糊塗,什麼都不會算計?
如?果辛苦半生,孩子要走和自己一樣辛苦的路,杜若情願不生了?。
李璘退到杜若身邊,抓緊她肩膀,提氣向下一躍,悄無聲息地穩穩落在院中僅有的一小塊厚實的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