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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
兩人對視,海桐憋著千言萬語,胸膛隨著喘息微微起伏,半晌終於?忍不住怨憤地抱住她?捶了下。
「二娘!你這一招置之死地而後生,多麼?兇險啊!」
海桐越想越後怕。
「想殺你的?人何止薛王妃?何況打仗,前線刀劍無眼,奉信王所幸是?連勝三?場,倘若敗了呢?倘若死了呢?就憑小二娘就能護住你了?你瞧這回!京里人人都知道奉信王冤枉,是?被?安祿山逼得沒?法子了才?北歸。可是?到末了,安祿山什?麼?事都沒?有?,被?人千里迢迢捉回來的?是?誰呀?!倘若不是?那姓鄭的?將軍手下留情,他砍了你和小二娘……誰能替你討個公道?!」
「我不用別?人護住。」
海桐本來只是?大悲大喜之下下意識的?叨叨,沒?想到杜若會蹦出這麼?一句,當即就愣住了。
隨即她?懷疑地在墨書身上溜了一眼,想到另一個方面。
「你也學會飛檐走壁了?」
「……」
杜若白了她?一眼,對這異想天開懶得解釋,卻看見海桐擔憂關切的?紅眼眶,是?這幾年來,灑脫的?星河和憨直的?墨書絕不會掛在臉上,為她?感?同身受的?難過。
「現在不是?挺好。」
七年不見,杜若的?身形緊緻挺拔了許多,不復從?前弱質纖纖,力不勝衣的?嬌嫩模樣,海桐反而富態了,臉龐撐得圓圓,想來是?生活順遂的?緣故。
「從?前你勸我遠遠兒?的?走開,我總不敢。想到一個人天南海北四處去,就害怕。直到星河勸我,一個人活在世上,束縛越少越好,一步踏出去,天地多麼?廣闊。從?前良娣的?頭銜束縛我,不敢縱情與夫君傾心相愛,平白生出嫌隙;杜氏的?門楣束縛我,不敢撇下所有?另覓他途。」
杜若深深吸一口氣?,聲音低啞而懇切。
「這幾年我沒?學會飛檐走壁,可是?我自由了。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從?今往後,我不是?什?麼?寄名的?尼姑樂水,也不是?什?麼?太子良娣,我就是?杜若。」
「那你連小郎君也不肯見了?」
「不見。」
「你……」
海桐被?杜若斬釘截鐵的?語氣?激得胸口發悶。
印象中杜若從?來不會用這樣的?口氣?說話,對愛人爺娘親眷不會,對奴婢下人也不會。她?從?前是?甜蜜的?、活潑的?、優美的?,也是?狡黠的?、靈巧的?、含蓄的?。
但現在,她?是?凌冽的?。
「老郎君是?畏罪自裁,所以小郎君不能恩蔭出仕,但他已知道錯了,沒?去走太子門路……」
杜若靜靜聽著,呼吸平緩得仿佛什?麼?都沒?聽見。
「前幾年投考領軍衛,已有?了出身,雖才?八品,可他十分勤勉,每到休沐必去墳前祭拜。」
墨書插口道,「那新碑是?小郎君立的??」
「自然,不然還能是?誰?」
海桐一時不察,飛快回答,就見杜若抽回手臂,向後靠在竹葉青的?靠枕上,有?點疲憊的?搖了搖頭。
「既然他們都不來找你了,我就放心在你這兒?住,對你的?家下人等,你就說……就說我是?星河的?表妹吧,姓穆,叫穆娘子。」
海桐本來已經做好要再三?懇求才?能留住她?的?打算,卻沒?想到杜若像個泄了氣?的?皮球,沉沉委頓下來,她?便知道杜若心裡並?不曾忘懷。
她?看著杜若青春不再,從?白嫩轉向瓷白色,越發皎然的?面容,纖細有?力的?手腕和脖頸,以及因為衣襟敞開而突兀亮出的?鎖骨,忽然心裡濕濕軟軟的?,模模糊糊壓低聲音嗔怪了一句。
「謝天謝地楊娘子進宮做了娘娘,不然,恐怕你到如?今都不肯來見我。」
杜若笑了聲。
「怎麼?會?你這兒?就是?我家,不過阿玉她?……也很想我吧。」
海桐眸光閃爍,半晌起身拿了件羊毛氈搭在她?肩頭,順便輕輕握了握,果然瘦的?叫人驚心。
她?輕聲道,「最想你的?,是?卿卿啊。」
杜若沒?有?翻身,也沒?有?回應,許久,閉上的?眼角滲出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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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慶宮,長慶殿。
殿內一舞剛平,一舞又起,間歇中樂聲才?停片刻,就聽李隆基頗為不悅地追問鈴鐺。
「娘娘昨日?制的?新曲兒?,還沒?排出來嗎?」
不知道鈴鐺如?何敷衍的?,殿外五兒?透過花窗遙遙瞧見,搖了搖頭,沖高?力士抱怨。
「爺爺,聖人這兩年性子著實變得厲害呀,游宴日?夜不停,曲樂舞蹈還不能重複,指法動作不能出錯。您說,梨園已養了三?四萬人,三?十來人是?一個班兒?,攏共一百零八個班,不眠不休的?排練新曲,竟不夠聖人調配的?。這樣下去怎麼?得了?除了娘娘跟得上,旁的?從?前虢國夫人帶隊那群姑娘們,前陣子咸宜公主帶的?小郡主們,都累趴下了。往後再開宴,陪客都不知道上哪兒?找。」
高?力士嘆了聲,也是?左右為難。
「……從?前有?黃幡綽或者張野狐,一個兩個陪著就夠,現在動輒召整個九部音聲人一道,一排就是?大曲法曲。唉,我記得從?前聖人明明說,能做大曲法曲者未必擅長小令,而工於?小令者,定能做大曲法曲的?,所以伴駕之人貴精不在多。如?今倒好,走到哪兒?,嗚嗚泱泱數百人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