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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蘭州時,阿布思背上的傷口還沒有癒合,王太醫換藥的頻率從一天?一次提高到了四次,但他昏睡的時間卻?越來越長。
「他能扛到長安嗎?」
星河背對阿布思,用極低的聲音詢問,王太醫靠辨別唇形才讀懂每個字。馬車正走在一段顛簸的路上,石子硌得車廂左右晃蕩。
兩個人?臉湊著臉,眼神都對不攏。
「越快越好,他需要徹底休息,用好藥,我這兒的不夠,蘭州城裡估計也?沒什麼像樣存貨。」
王太醫拍拍藥箱遺憾地搖頭,然後輕敲車壁。
馬車停了,星河本該說句『多謝』,可她匆匆望了一眼阿布思,果?斷道,「你帶我去見鄭旭。」
她舉高被?繩索交叉捆綁的雙手。
「他活著向皇帝請罪,你們才有功勞,你帶我下去,我跑不了。」
王太醫到底沒敢,獨個下去,但把鄭旭領了來。
「王妃……」
隔著一道門,星河壓低了嗓子吼他。
「你想領功就讓我下去!我給你綁成這樣,還能跑了不成?再說,我兒子還在你手裡!」
鄭旭服帖地開了門。
星河綁著手出溜下來,利索得像條泥鰍。
「將軍!」
她落地就放開嗓子。
「請將軍帶三五十人?,快馬加鞭先行出發!拖著這幾千人?太慢!阿布思如?果?死了,將軍只抓到我和輕波,龍池殿上有何顏面?請功?」
鄭旭慢吞吞看了她一眼,像是別有深意?。
星河發了急。
「哪怕讓他進了長安再死呢?!」
「那個來救杜良娣的人?是誰?」
這話一出,星河頓時做賊心?虛地避開了眼神,鄭旭倒愈發來了興致。
「杜良娣就藏在同羅軍中?,這事兒初聽古怪,細想倒也?合理,當年長安便傳言,奉信王天?不怕地不怕,獨獨服膺太子,這幾年太子閉門不出,安祿山才敢踏只腳欺負奉信王。」
星河目光冷冷地。
「她懷裡抱著葉護之子,同羅數千勇士,誰都能救她。」
鄭旭稍微一琢磨,沒反駁,反而用眼神掃了掃官道兩側起伏的緩坡。
「嗯,確實。不過奉信王傷重難愈,王妃想盡辦法不得要領,杜良娣卻?只隱隱綽綽跟在後頭不肯露面?,這情分?就差了一大截啊。」
「二姐,跟著的?」星河驚喜,又有些失望。
「太子還在等她。」
鄭旭道,「我自然不會趕盡殺絕,看見了也?當看不見。可她懷裡那個孩子到底是犯官逆子,還是……?」
星河聽出他話裡有話,可是想不明白。
「小葉護生在石堡城大捷之後,曾跟隨奉信王上殿領賞,頭幾年還出入過宮廷,肯定?遮掩不過去。至於小的,程千里將軍上報俘虜婦人?孩童各一,我若指稱該婦人?乃是太子良娣,孩童乃是宗室血脈……」
鄭旭來回踱步,沉沉提醒她。
「以杜家?與太子的關係,要魚目混珠……」
◎392.殘月下章台,一
「太子不會認的!」
星河憤怒地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想打破他的異想天開。
「我們家?孩子也絕不認賊作祖父!」
可是鄭旭十餘年摸爬滾打,愣是從世家?子扎堆的左驍衛殺出一條升遷血路,哪會被幾?句高聲輕易嚇住, 當下不緊不慢地懟了句。
「這不就是糊弄嘛?你們家?孩子是個黑種, 誰能信他姓李?」
星河不??話了,很警惕地, 沉默地與他對峙。
「太子的私人莫名其?妙跑到?大非川, 一條命差點交代在風雪裡, 上回同羅勇士來救杜良娣, 他還偷偷放水。」
鄭旭偏頭, 手指點向隊列最?前面一直遙遙回首關注兩人的秦二。
「你??他是沖誰?奉信王的死?活, 還是杜良娣?」
星河被綁著的手抖了一下,心裡??不上是什麼滋味, 李璵越是不肯放手,越顯得她和阿布思前途渺茫。
「你以?為太子是什麼好人!」
星河克制不住, 嘩嘩罵下去?。
「若非太子玩弄權柄卻技不如人,我那窩囊二叔與姐夫怎會慘死??我大堂姐和外甥怎會屈身為奴?就更別??我二姐好端端一個人, 明里是妾侍下堂, 婚嫁自便, 實際上呢?但凡冒頭,誰敢沾她?太子想不穿,白把別人一輩子都坑了!他真為我二姐好,該冊妃冊妃,該納妾納妾,別讓天下這麼多雙眼睛,讓你——」
星河遙遙看向秦二。
「還有他,這種獻媚討好的下臣, 在她身上打主意!」
鄭旭聽得愣神?。
星河嗤笑,「幹什麼,莫非將軍也想來一出英雄救美人?」
像是譏諷,又像是提醒,鄭旭麵皮一紅,自以?為好心來幫忙,卻被她罵出了難以?言明的百轉心思。
「太子尚且護不住杜家?,將軍就別自以?為是了!」
這話深深的刺傷了鄭旭,他怔在那兒,腦子裡反覆盤旋著秦二罵他『果然會咬人的狗不叫』。
有李璵的深情比著,他確實只算條好狗,不配伸手救一救落難的美人。
他乾咳一聲。
「請王妃命杜良娣交出孩子,留在蘭州撫養,等風聲過了再?回長?安,就??是我在外頭生的。王妃肯答應,我明日?清晨就快馬送奉信王和王妃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