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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璵目不斜視,還是沒有接話的意思,寒冰似的面頰紋絲不動。
倒是果兒接了一句。
「言官說的話,自古以來?便是廢話。」
他沒上手捉拿,而是客氣的比了比手。
「小王爺,三更天了,你不睡太子也要睡的,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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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頓好李璵,果兒趁夜來?尋杜若。
兩人並排對坐,中間隔著一張小茶桌。
一溜長窗都開?著,外頭燈火杳然,燈下站著十來?個丫頭。杜若的素銀裙帶上墜了密密的珍珠壓裙角,可那片料子還是敵不過風,妖喬地兀自款擺。
果兒看了一會子,挪開?眼?神,口氣隨意親近的近乎於?拉家常。
「他終究信不過你,不肯在你跟前審兒子,怕你給他兒子下眼?藥……不對,也信,不過最信的還是那位。」
杜若並不介意,親自提壺替果兒續熱茶。
「大?郎成心引太子往湖裡走,卿卿身邊必是埋了人,才?給他利用了。」
果兒貌不驚人,最出色的就是有一雙利眼?,把杜若看得里外穿透。
他直接道,「你還年輕,別?學那些無能的婦人,看不住郎君,就把心思花在兒女身上。」
杜若沒作聲。
「有則天皇后成例在前,本朝咸宜公主又點?了眼?,往後公主郡主們不可能再出頭啦。所以人家算計小郡主,說到?底還是試探你,斷不會有意謀害她性命。再者,等她大?幾歲,你弟弟那樣能幹出挑,也夠護住她。」
果兒挑高眉頭,再提點?她一句。
「你最要緊的,是把你弟弟往上抬,他就算是顆文曲星,也得先下界投胎,沒有憋在百孫院就能平步青雲,直接入朝為官的。」
杜若嘆了口氣。
「這個道理我何?嘗不明白?可是思晦堅決不肯以恩蔭出仕,非要下場考科舉。這三年一考,每回只錄二三十人,主考官的喜好千差萬別?,不就是碰運氣麼?」
果兒打了個梗,萬沒想到?世上竟有思晦這樣的糊塗人,他從鼻子裡嗤了聲,笑著搖頭論斷。
「是你把他養壞了。」
濃雲遮蔽了月亮,一剎那似乎屋裡黯淡了些。杜若心裡亂糟糟的,忽然很想向果兒訴一訴苦。
果兒仿佛是她肚子裡的蛔蟲,直往她跟前湊,把心肝剖白給她看。
「那年叫你離了他投奔永王,換一片天寬地闊,你偏不肯。你瞧如今,舒心嗎?他高興了哄你,不高興了翻臉去哄別?人,你這麼個聰明人,怎麼就看不穿。」
杜若閉了閉眼?,低聲道,「……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
果兒聽不得這個話。
真論先後,他見識杜若比李璵還早呢。
在郯王府那條道上,杜若跟在韋英芙身後,青春年少,紅裙綠帶,鮮亮亮像朵枝頭的花兒。
「我先去了,太子的性子良娣最清楚,要兜搭他沒有不回頭的,可是擱著晾晾更好。誰不惦記吃不到?的那口呢?良娣你說是不是?」
杜若裝作聽不出果兒話里的不悅。
這麼多?年了,他一直沒死心,她也不那麼厭惡了。
偶然,還覺得有這麼個人在身邊也不錯,伴著她,怕她擔驚受怕。
一時果兒去了,鈴蘭進來?,搭訕著問。
「太子那兒,良娣當?真不去……」
「你擔心他著涼受傷,就去淡雪閣請安,或是留下服侍幾天也成,張良娣不會為難你的。」
杜若側頭對著鏡子,把珊瑚簪子摘下來?收進首飾匣子。
「卿卿身邊得再挑個人,你先選幾個讓我瞧瞧,身手性子都不要緊,頭一樣人靈光些,能盯得住她。」
鈴蘭想了想。
「那龍膽還留在樂水居?萬一她生出怨念,豈不是禍害?」
「太子從前在宮裡,有的是人往他身邊下眼?線吧,他怎麼處置的?」
杜若抬眼?,仿佛想借她看到?十數年前的李璵。
鈴蘭沉吟著回憶。
「那時候太子身邊好幾路子眼?線,王皇后、聖人、趙麗妃、還有竇家……太子人小力?薄,不敢輕舉妄動,一個一個慢慢淘換的。」
鈴蘭疑惑地皺起眉。
「可是如今府里是良娣說了算呀,再有長生、果兒同心協力?,想打發誰不成?隨便指個由頭就打發了。良娣何?必顧慮?太子的私印都在良娣手裡,別?說替換個丫頭,把金吾衛調到?洛陽去都成。」
「是嗎?」
杜若的聲音更輕。
「倘若我今晚殺了龍膽,埋了,你不怕?翠羽和鳳仙不記仇?往後他要你殺我,你還放我一條生路嗎?」
鈴蘭倏地打了個寒顫,顫聲問。
「……良娣說什麼?」
「你白長在宮裡了,這些年眼?里只瞧見他一個吧?」
杜若頭都沒抬,指尖磋磨著一件眼?生的首飾。
是根珠翠的挑簪,造型甚是別?致,簪頭上是一隻翠玉雕的手,手裡攥著一柄如意,頂部像模像樣垂下一掛六顆珍珠的墜子。
「他當?初再人小力?薄,也是頭乳虎,總有一日?要稱王稱霸。我再威風,也是狐假虎威,腦袋上沒刻著王字,就是無本之源。懂嗎?從前你說我心善,把奴婢當?人看,比他強。不是的,頭回見你我便說與你,我與你是一樣的人。」
鈴蘭手心裡出了汗,勉強道,「怎麼會一樣呢?良娣,有正三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