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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有捧玉璽的?時?候?那是高爺爺手上的?活兒!唉喲,真不敢指望!單是那小畜生祖宗就把我折騰的?夠嗆,御廚房燒出來的?肥雞大鴨子,我都?不挑揀,它老人家這不吃那不吃的?,見了娘娘就哼哼,好像我餓了它三?頓!」
昂首提胸的?牛貴兒哼了一聲。
「沒出息的?東西?!主子叫你伺候狗,你就當尋常狗那麼養就得了,用得著?捧著?往天上去?它真是你祖宗?踹一腳不能說話的?玩意兒,你認它當祖宗,就別管我叫師傅!」
四?寶聽得後?脊背直發涼,眨巴眨巴眼,覺得師傅是跟他逗悶子,陪著?笑齜牙。
「那哪能真是祖宗呢……可您叫我踹它,那,那我也不敢哪!」
牛貴兒唾了一口,「做人做成你這樣,就爛在?興慶宮裡吧。」
四?寶躬起單薄的?肩背,囁囁喏喏地低聲咕噥。
「咱都?當上太監了,這沒了根兒,可不就得爛在?興慶宮裡。除非聖人興建新宮殿,興許能換個地方。」
牛貴兒懶怠和他多說,一腳踢在?他膝蓋上。
「當初收徒弟我怎麼就挑了你這麼個上不得台面的?!」
四?寶想了想,「果兒倒是您老誇了又夸,有本事,能上檯面。可您瞧他落著?什麼好?哎喲,碧桃姐姐那麼護著?他,末了還是給?攆出去了。」
牛貴兒忍不住甩下臉子,兩眼圓瞪怒喝。
「碧桃的?事也是你個狗崽子能議論的??!趕緊送去禮部,著?他們快著?辦,別叫娘娘等。」
四?寶轉身欲走,見牛貴兒眉頭忽然擰緊,忙問,「師傅還有什麼吩咐?」
牛貴兒低頭想了想,「你再去龍池殿問小算子,今早太子可見過聖人,求了誰家女?兒?」
「小算子已投在?咱們娘娘門下麼?」
牛貴兒兜頭敲了他一個爆栗,「喊什麼?叫你去就去。」
樂水居。
接連七八日綿綿陰雨,這日突然就結束了。
天地似戲本子翻開?新章,將舊話盡皆按下不表,只說眼下。
空氣里洋溢著?新泥的?芬芳,杜若站在?窗邊,手裡擎著?一支羊毫筆,抬頭看穹隆高而寬廣,驚訝於傍晚的?天這麼藍,流雲無?跡,似一塊澄明的?琉璃。
她身上穿的?木蘭青雙繡鳳蝶直領小袖衣,梳的?烏蠻髻,單插一支白玉簪,倒比平日裝扮更顯得清瘦苗條些,帶著?盈盈婉約的?味道。
海桐守在?旁邊悶悶不樂。
「王爺日日歇在?咱們這兒,早起我去崔長史那裡領月錢,瞧他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得虧王妃才出了月子懶怠見人,不然娘子哪來清淨練字。」
杜若一笑,仍舊專心運筆。
「在?家時?也不見娘子寫字,來了這兒反興起這個來。」
杜若臨的?是王右軍帖,滿篇只有幾個字在?尾部運用飛白,有的?回峰,有的?露峰,筆畫中絲絲露白,似枯筆所?寫。
她換了幾支筆都?不甚滿意,便擱下了,「王爺給?我那隻首飾匣子呢?」
海桐忙去多寶閣上抱了匣子來。
杜若在?匣底摸索,尋出當日李璵便箋展開?,與自己的?對照半晌,嘖了一聲。
「誒,都?說草書易做,我寫來真是難如登天。你看王爺的?字,顧盼生輝,瀟灑自若。我的?就是東施效顰,全無?神采。」
海桐湊過來比較一番。
「奴婢不懂這個。不過王爺人品氣度擺著?,字如其?人,站那兒就是一把出鞘刀,多好看。二?娘處處顧慮規矩,束手束腳,字自然也彆扭。」
杜若聽到『出鞘刀』三?個字,眼前亮出一柄寒光閃閃、刃口鋒利的?快刀,確實?符合李璵神采,不由得神迷意動,遂煩躁地撂下毛筆罵。
「小蹄子,在?這府里也學壞了,長了本事了,會拍王爺馬屁了。」
海桐正要回話,忽見鈴蘭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八個青衣小婢,都?扎著?雙環,髮髻上綁了青色緞帶,高矮胖瘦差不多,連皮色也是一氣兒的?白膩順滑,瞧上去真清爽宜人。
幾個人進了屋,都?不抬頭,先整整齊齊跪了一地。
鈴蘭躬身道,「張孺人說,這一向王爺都?歇在?樂水居,恐服侍人手不夠,特點了幾個伶俐的?來。」
杜若略一遲疑,海桐已笑起來。
「孺人好周到。咱們這兒就杜娘子一個人,已有十來個宮女?了。哪兒還缺人手?再添些,後?頭罩房都?不夠住了。」
領頭的?抬起臉,堆著?一團笑,語氣卻頗堅持。
「杜娘子是王爺心坎兒上的?人,金尊玉貴,磕了碰了可怎麼好。再說,就算杜娘子使不著?,王爺身邊不能短了人。奴婢們都?是崔長史在?宮闈局精挑細選的?,不是粗笨人。」
她忽然間抬出長史來,杜若心裡轉了幾個念頭。
那人又道,「杜娘子是新人,趕上嫡子出生,王府各處亂糟糟的?,王妃顧不上教導。殊不知,各王府使喚的?宮女?內侍,本就是內侍省的?人,歸長史調度。咱們崔長史,是從前鄧國夫人在?宮裡用慣了的?老人兒,在?聖人面前都?有些臉面的?。因鄧國夫人不放心嫡親寶貝外孫女?兒婚後?受委屈,特向聖人請了恩典,指了崔公公做長史。這份尊貴,各王府里都?沒有的?。」
來頭誇得這樣大,自然沒有善罷甘休的?道理。
杜若忙道,「妾年輕眼皮子淺,竟不懂這裡頭有這番講究,幸好孺人點了這位姐姐過來。如今有姐姐日常提點著?,妾也不至於手忙腳亂,怠慢了誰,自己還不知道。孺人的?好意妾感激不盡。鈴蘭,你好生安頓幾位姐姐的?飯食住處,莫要在?妾這裡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