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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蘅聽得極受用,推她坐在?榻上,兩?手按著肩頭細細檢視,關切地問,「方才瞧你氣?色不大好?,怎的?王妃又給你氣?受了?王爺待你可好??我?瞧你把思?晦都提拔上去了,想來王爺還是看重你。」
杜若噘著嘴反問,「姐夫待你好?不好??」
「他娶了杜家女?還敢不足?倒是你和思?晦,日日尊奉著貴人?,過得可舒坦?」
杜若咕噥。
「做人?家的妾侍,晨昏定?省自然少不了。王爺又是個彆扭性子,一時好?了一時惱了,總也摸不著由頭。況且——」
迤邐的裙裾從榻上垂下,杜若手腕上二龍戲珠的扭絲纏繞金鐲子折射出的暖光微微搖曳,讓裙子上的影子也隨之晃動。杜蘅側身垂頭,目光定?定?瞥著她裙裾上精美的纏枝菊花紋。
杜若欲言又止,望了望外頭站著的婆子侍衛們,低聲道?,「聖人?吐出要廢儲的話來,各王府都戰戰兢兢的。上頭主子心事重,底下人?喘口氣?兒都怕惹麻煩。」
杜有鄰是東宮屬官,廢儲一事,沸沸揚揚傳了月余,他在?家裡也提過幾?句,杜蘅原本聽過。只是儲位之爭距離自家太過遙遠,不曾放在?心上,這時候忽然想起來,她不由得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問。
「那忠王——」
杜若忙掩了她的嘴低聲道?,「欸,事關重大,胡亂說話可是要掉腦袋的。」
杜蘅嗯了聲,仍是滿臉關切期待,杜若輕輕搖了搖頭。
杜蘅也覺得方才太露痕跡,支支吾吾道?,「也是,離那個位置遠些才好?。眼下太子府里的姬妾們只怕覺都睡不著了。娘家人?也跟著憂心。」
方才韋氏分明要提柳績,被她脫口打斷,此刻卻要提不提的。
杜若已明白了,想到前番柳績衝撞了忠王府的車馬,於去職的金吾衛而言,好?比把天捅了個窟窿那樣厲害,可是今日家裡人?一句不提,顯見得並不知情。她有心替柳績遮掩,遂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輕聲問。
「可是姐夫出了什麼事?」
杜蘅的長?眉輕輕蹙起,未語先嘆,半晌舉起帕子捂了臉。
貝殼粉的窠綾帕子,角上繡了一枝招搖的杏花,兩?三朵盛放,三四朵含苞,又有七八朵深紅的花蕾團簇成堆,原是取的『日邊紅杏倚雲栽』之意。
嫁得貴婿,乃是天下父母對女?兒的共同心愿。
杜家生了兩?個女?兒,後院便栽了兩?棵紅杏,年年花開,韋氏都要帶著姐妹倆給花樹披紅,祈求婚事順遂。
就連這花樣,也是早先韋氏繪出大樣,母女?三個共同參詳了,杜蘅又細細描了線稿,才得了的,一筆一畫都是講究。
若是往日,杜蘅保養得益的手指襯在?帕子嬌嫩的顏色上顯得瑩白豐潤,可是眼下那手指又黑又瘦,指節都凸起了。
杜若心裡頭盤算著柳績丟官已有一兩?個月,不曉得杜蘅怎麼日夜不眠熬過來的。所謂關心則亂,尋常女?眷遇見郎君丟飯碗就要愁死?了,更?何況杜蘅一顆心愛重柳績,越發要心疼他自尊受損。
她一面唏噓,一面從妝檯上取了蛤油,拉住杜蘅塗抹按摩。冰涼的油膏難以化開,先在?手心搓熱了,再慢慢滲進皮膚。
屋子許久不曾仔細打掃過,家具上蒙著層細細的白灰,兩?人?坐在?榻上說話,舉動帶起了塵埃,在?太陽底下竄來竄去。
「可見王爺疼你,娘家出了這麼大的事兒,瞞的你鐵桶一般。」
杜蘅頓一頓,苦著臉與她抱怨。
「柳郎是個實心眼子,在?外頭拉了一兩?百貫銅錢的虧空,嘴裡提也不提,日日悶著喝酒發愁。你知道?我?那些嫁妝,折變了能值七八十貫,他但凡開口知會,難道?我?不救他?偏他怕我?憂心,只瞞著不說,自家日日夜夜愁眉不展。我?竟還不信他,只當他對我?——,那日催債的上門來,七八個人?攆著他打!可憐他一身的功夫施展不開,白白被人?折辱。」
杜蘅說著放聲大哭,用力?捶打床褥,掏心掏肺的。
「說到底都是為了我?,都是為我?!」
杜若吃下定?心丸,替她輕輕拍著背,柔聲勸道?,「姐夫圖聘禮好?看,做了柳杜兩?家的臉面,咱們家也得益的。阿姐不如向阿耶商量籌借些個。姐夫英武能幹,往後必還上的。」
「這個主意我?想不到麼?當晚就來商量阿耶了。可他說什麼也不肯!」
杜蘅嚶嚶抽噎,瞪眼恨聲道?。
「買起奴婢大手大腳,自己的女?婿見死?不救。柳郎被追債的逼得沒有法子,偷了金吾衛贓物?房裡的證物?去賣,叫人?逮個正著,官職都丟了呀!」
杜若簡直不信杜有鄰慳嗇至此,「門挨門住著,鬧成這個樣子,阿耶怎麼說呢?都知道?是他老人?家的女?婿,他面子上也不好?看啊!」
杜蘅神色複雜地看著杜若。
「他心裡頭只有五品銜兒,哪管你我?死?活,只怕得隴望蜀,已惦記著你替他再下一城了。」
杜若心底咯噔一聲,恍然回?過味來。
可不是,阿耶正春風得意,倘若忽聞自己被王府休棄,區區五品主簿便是仕途終點,豈肯善罷甘休?
杜蘅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決絕的模樣有幾?分艷麗。
「阿耶滿以為杜家有今日,全仗著他英明神武,替你鋪了這條路。如今思?晦也送進去了,他必定?要逮機會生些動靜。你且看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