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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紅瀰漫, 瘋牛暴躁無比!
堅硬鋒利的牛角專往人面部、頸項戳刺, 瞬間血肉模糊瘋狂翻滾, 辨不清是手是腳的殘骸橫飛,慘叫聲高亢至極, 逼得內圈人喘息著?蜷縮,不等?瘋牛靠近已經放棄抵抗。
安慶緒全身癱軟, 伏在地上爬不起來。
他最忠實的親衛被這驚變震得面目失色,十來個人手臂挽著?結成?人牆, 把他和李璵環衛在中?間。
安慶緒又恨又痛, 戰慄著?抬起手, 指向搖搖晃晃的李璵。
「……替我,殺了他。」
就在那一瞬間,分明?虛弱至極的李璵暴起仰頭。
……替我,殺了他。
李璵眼前重?疊著?杜有鄰不似人形的軀體,耳畔迴蕩著?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斷續的字節石破天驚。
李璵瞳孔驟然張大,全身如同被雷電擊中?,瘋狂的戰慄抽搐起來!
隔著?奔涌的瘋牛,果兒的眉心驟然抽緊。
雖然聽不見安慶緒到?底說了什麼, 但只?看李璵的反應,他便想起杜有鄰懇切的哀告,竟不是求李璵給他個痛快,而是要拖著?柳績一起死。
這時?候說什麼都太?遲了。
就算有千百詭計,有三?軍不敵的弓馬騎術又如何?
李璵一旦失去神智,悖逆狂亂自殘自傷起來,安慶緒哪怕是個廢物,也能就地結果了他!
青龍劍噹啷落地。
李璵踉蹌後?退,在狹小的包圍圈裡,拼命找昨夜標記過的那塊青磚。
可是來不及!
殺紅了眼的瘋牛從四面八方湧來,犄角、四蹄,乃至背上都掛滿了腥臭的血肉,已經開始衝擊這座最後?的島嶼。
求生的本能令親衛們顧不得李璵,拼盡全力抵擋野獸。
弓箭用不上,刀劈劍刺只?會令它們更瘋狂,有人絕望的反手抹脖子,血線尚未裂開頭顱就被頂上了天!
安慶緒心頭那股恨意衝上喉嚨,頓時?化作了驚濤駭浪般的力量。
他硬撐著?抵住橫刀站起來,肋下傷口?撕裂,鮮血大股流出,可他連看都沒?看一眼,猛然抬頭,發?出令人恐懼的長聲吼叫。
——無論如何,要親眼看著?李璵先死!
他悍然舉刀,狠狠向李璵劈下!
恨得發?紅的眼眶遮蔽了李璵頭頂的昭昭烈日。
這一刀倘若生受,李璵別說逃出性命,就連全屍都難以保全。
「——殿下!」
秦大急迫的叫聲淹沒?在無數瀕死之人痛苦的吶喊之下。
李璵眼睜睜看著?他從小到?大最熟悉的兵器從天而降。
——橫刀
唐軍步兵、騎兵都會配置,工藝不精湛,價值不昂貴,遠不如青龍劍好?用,可是他練習過千萬遍,在他還沒?刀高的年紀就知道如何劈殺,如何應對。
他只?需迎向刀鋒側身閃避,同時?並掌為刀狠狠砍向安慶緒的手腕。
勝利近在眼前。
——可是杜若在等?他,贖罪。
他親手殺了杜有鄰和柳績,千真萬確,無可抵賴,他間接害死韋氏,令杜蘅母女沒?籍為奴。
杜若有多麼愛她的家人,只?看她多麼嚮往自由而自甘走入囚籠便可知悉,而他明?明?可以抬手放過,卻一次再次,以富貴榮華愛意甜蜜引誘,害她粉身碎骨萬悔無回。
風聲呼嘯,馬蹄奔馳,紅綠衣袍翻飛滾動,牽連纏繞如結髮?之約,他的生命苦澀而漫長,唯有在杜若盈盈含水的目光中?,能化成?舌尖一點甜。
李璵眼睫顫動,冷汗滲透了鬢髮?,順著?太?陽穴往下淌。
他收回伸向青龍劍的手,認命的閉上眼。
——就這樣吧。
下一刻,咣當巨響。
地面憑空裂開大洞,李璵整個人消失在安慶緒眼前。
安慶緒一擊落空,幾乎以為再次忤逆了火神,可是轉瞬之間,他就從那足有一丈寬的漆黑陷阱里看到?了兩個鬼祟的身影。
兩丈深的密道中?,一線黯淡火光搖曳,昏厥的李璵被個瘸子拖著?往東走。
安慶緒氣急了!
「別想跑!」
他嘶吼著?縱身躍下。
——就在這個剎那,瘋牛突破血肉屏障碾壓過來,劈頭蓋臉,一腳就把安慶緒整個肩胛骨踩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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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門是出入長安的四道最大的城門之一,開間足有五扇,平時?百姓用邊上兩扇,中?間兩扇給官員走,最中?間一扇則專屬於聖人車駕。
但此刻,五扇門完全敞開,一扇門板已經脫落,紅漆門柱和門廊上殘留著?被人或者馬急切衝擊留下的道道刮痕,地上到?處是包裹、背囊、被褥,甚至摔爛的妝盒。
可想而知,一日之前,長安百姓是以怎樣的速度和方式倉皇逃離。
李璵安靜疲倦的趴在馬背上,任由果兒牽著?韁繩,他胸前傷口?早已崩開,右臂袖管破爛,露出一道新傷。
可他仿佛不知道痛,手蜷在鼻端,貪婪地吮吸著?絲帕里一點清淡的香氣。
那副悠然自得的神情叫人沒?法相信,他剛剛帶領五十個人,幹掉了安慶緒五千兵馬,而且兵不血刃,除了他本人,全無折損。
穿過門洞的那一刻李璵眯著?眼,留戀地伸出右手,用虎口?和手腕緊緊貼向那縱深足有兩丈的灰石牆壁。
牆面嶙峋不平,颳得他皮膚生痛,可他不捨得收回來,直到?在牆面留下一條濕淋淋的紅線才罷休,仿佛是與這城門做了盟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