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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它的映襯之下,安福門仿佛是個孩子玩兒的擺設,就連上面照明用的一人高羊脂大燈也顯得寒酸慘白。
杜若唏噓嘆氣。
蘇家大郎忙道,「妹妹,我聽同窗道,這座燈輪上擺放了五萬盞燈呢。」
「五萬?」
杜若好奇地瞧著他。
「是啊,方才二弟如果買了五盞燈,十倍,再十倍,再十倍,再十倍,才是五萬盞。」
他心裡嗤笑,可惜二弟只會說,一路走來挑挑揀揀,一盞都沒有買。
二郎咕噥道,「什麼十倍十倍又十倍,說百倍又百倍不成麼?」
大郎仗著比二郎高出半個頭的優勢,擺出揮斥方遒的姿態,巧妙地將臂膀虛虛一抬,圈住杜若微微轉身,指點東邊興慶宮及『十六王宅』方向。
「妹妹且瞧那邊。聖人愛熱鬧,宗室親貴皆上行下效。聽聞今夜,各親王、公主、宰相的府邸門前也都擺放了四、五十尺的各樣燈樹,光華盈天、美輪美奐,光明足可奪月光鋒芒。」
杜若心道,啊呀,不曉得此時忠王府里是何等烈火烹油的熱鬧,英芙又懷了身孕,更該大肆慶祝了。
「再加上煙花爆竹、教坊舞樂、萬人踏歌,歡慶之聲能響徹百里之外。」
大郎說的興起,為表沉穩老練,忽然深深吸氣納入丹田,沉聲道,「我大唐疆域廣闊,人口繁盛,發達富庶。你我二人,上托祖宗之福,下受爺娘庇護,很應當對月祈福,保佑聖人太平安康,爺娘健康長樂。」
「呃……」
杜若一時無言以對,幸得二郎插口道,「國有明君自是百姓大幸,不過今夜還是先觀燈吧。」
自家兄弟拆台掃興,大郎皺眉,正要反擊,周圍熙熙攘攘大呼小叫的人群忽然靜了下來。
數百人不約而同一起抬頭,只見宮門上不知何時已點起一整圈火把,熊熊烈焰似金邊,隔斷了天上明月與地上花燈,單獨將那一小塊領地勾勒出來。
剛才還趾高氣揚的衛士們全都右手執戈,單膝下跪,整齊而恭敬地低下了頭。
幾百件黑色盔甲構成沉默的黑潭,在火把耀映下熠熠發光,仿佛黑玉反射出月亮的光芒,既七彩璀璨,又清冷孤寒。
杜若被這一幕的簡潔和莊重深深擊中,無需威嚇就能實現的征服,帶著一種深邃而難以言表的美感。
她微微向大郎靠近一步,按捺住砰砰地心跳,喃喃問,「是聖人要出來了嗎?」
大郎滿意於她的信任,低頭湊到她耳邊。
「應該不是,聖人明夜會在花萼相輝樓擺宴開席,今夜許是點了哪位重臣出來代為巡幸百姓。」
他難掩得意。
「妹妹莫急,不論他是哪個衙門口兒的,待會兒人出來了我便認得,再細細說與你知道。」
就這麼兩句話的功夫,宮門上漆黑的潭水流動起來,嘩啦啦向兩邊退潮,一個頎長挺拔的身影從門內樓梯上一步步踏上來。
對伏在低處的圍觀群眾來說,他頭上的天和腳下的地,融匯成完整而濃淡不勻的黯淡舞台,一頂金色的遠遊三梁冠輕盈地浮起來,越升越高。隨著那人沉穩的步態,他一絲不苟的髮髻,裸露的脖頸,鮮亮倜儻的朱紅大翻領胡服,然後是被織金腰帶緊緊束縛住的昂然有力的腰肢,一樣樣依次登台。
杜若瞪大雙眼,她從沒見過服朱的男子。
她一直覺得朱紅不適合男人,那不是又濃烈又旖旎的顏色嗎?尋常姿色氣度的女郎尚且撐不起來,獨子佩那樣俊逸瀟灑的身姿面相,著朱紅翠綠方才勉強能看得過去。
男人?那得多麼俊朗的眉眼才鎮得住啊。
可是台上這抹朱紅卻蓋過了周遭所有明暗交織的光影,甚至遠遠超過五彩斑斕的花燈,呈現出一種漫不經心但又傲然凌厲的氣魄。
他背著手,慢慢在城門上左右踱步,面孔微垂,似要看清麾下擁擠好奇的民眾,又似僅僅在展示自己。片刻之後他穩穩站定,抬起下巴打開臂膀,姿態鬆弛坦然,像一隻巨大的鷹張開雙翅,意欲從宇宙洪荒中招攬豪傑。
杜若竭力睜大雙眼,然而宮門上火光太過耀眼,無論如何看不清那人的面龐。
她著急地問。
「這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向大家推薦一首很符合本章主題的歌,叫做《青玉案,元夕》,要聽陳彼得的現場版本,在酷狗有。歌詞非常美,是辛棄疾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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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一夜魚龍舞,二
大郎已經傻了眼,正在懊惱何必誇下海口。
瞧服色冠帶,台上人分明是皇子而不是六部侍郎甚至官階更高的台閣重臣。
這可糟糕,聖人膝下成年的皇子足有十幾個,以這位的持重沉穩,恐怕有二十三四歲,甚至再往上?
他飛快地盤算著人口,論年齡,從排行第一的郯王李琮直到排行第八的光王李琚,都有可能。
到底是哪個呢?
「蘇家哥哥?」
大郎聽到好端端的『蘇家大哥哥』變成了『蘇家哥哥』,惱恨的快把舌頭咬出血,早知道,剛才還不如先買幾盞花燈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