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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俶認真聽了許久,才聽清她的話。
是誰害了我兒?求神天菩薩叫她償命!是韋氏,還是張氏?菩薩啊菩薩,一定要?叫她償命!
李俶覺得好笑,雖然沉疴不起,可是不論當初是誰送來石楠,他都感謝她。
後來李俶的病好了,吳娘子還是徹夜啼哭。
有一晚他終於忍不住問,「阿娘哭什麼,兒很快就會好起來,耽誤的功課會補回來的。」
吳娘子抖著唇囁喏。
「我苦命的孩兒!你大了,有出息,他們嫌你礙事兒,不敢取你的性命,就壞你的身?子,你吃了這麼大的虧,往後怎麼娶妻生子?可憐你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你阿耶連看都不願意來看看你!」
李俶心裡一顫,頓時陷進一灘爛泥樣粘稠模糊的恐懼里。
兩母子相對默默,後頭還是向來悶不做聲的紅藥道,「阿耶日日都在杜娘子院裡,哪裡記得大哥?」
紅藥才七歲,還是女孩兒家,竟也有了沉沉心事。
李俶人躺在榻上,額頭上貼著冰帕子,勉力?安撫妹妹。
「紅藥不怕,有大哥在,大哥看顧你。」
吳娘子與紅藥一起撲到?李俶身?前?嗚嗚的哭,李俶攬著一大一小極其相似的面孔,心裡卻不免走神。
這輩子還能?再見到?石楠嗎?
◎177.夜來南風起,一
「我大半年未向王妃問安, 心裡慚愧的很。人雖然沒來,心神都是掛在明月院的。聽聞頭先王妃身子不大安穩,我常向菩薩懇求, 無論如何保佑王妃安康喜樂, 連六郎在內,務必事事順遂。」
熟極而?流的吉祥話, 再說一車也?有。
可是英芙心裡自有一桿秤, 知道李俶的言外?之意, 是告誡她別再玩花樣。眼前?分明只是個半大孩子, 瞧著和條小狗沒什麼兩樣, 竟也?有這麼大的口?氣。
她惱怒的撇開臉咻咻出氣, 雨濃忙接過話茬。
「小王爺還小呢,有心就好, 旁的事不用多管,拉下的功課儘快補上, 好做弟弟們的榜樣。頭先奴婢往百孫院看二郎去,才聽師傅們說起, 小王爺這幾個月不在, 郯王家的大郎, 竟就拔得頭籌了。」
李俶把眼皮子往下壓了壓,全然沒有要就坡下驢的意思。
「雨濃姐姐雖然是為我好,這話卻說的不??。百善孝為先,我是聖人的長孫不錯,擔著教導弟弟們的重擔,卻也?不能指著這個藉口?不在王妃跟前?盡孝。兒病倒之前?,百孫院有個貼身服侍的內侍,叫做石楠, 極能幹體貼,善解人意的,這一向不知道被內侍省調到?哪裡去了,竟是東問西問打聽不到?下落。兒本想把他?舉薦到?王妃身邊來伺候,也?好放心。」
英芙吃了一驚,本以為石楠的事情已經?翻篇兒,就算李俶發覺異樣,也?斷斷不會為了個雌雄莫辨的東西鬧起來。
萬沒想到?他?竟咬住不放了。
英芙慌張起來,說話的口?氣難免遲疑畏懼。
「大郎何必鑽牛角尖?你是吃朝廷俸祿的二字王,要使喚人,一百一千個也?有,少?了誰不成?那個內侍,是有三條腿,還是生了翅膀,就非他?不可?」
李俶橫過眼,冷冷掃了她兩下,那不加掩飾的輕蔑,惹得二郎、三郎和小圓互相?擠眉弄眼起來。
英芙一陣頭痛。
給庶子身邊送個把女孩子算什麼了不起的大罪過?也?值得父子倆沒完沒了的較勁,前?番李璵就藉故把杜若抬舉起來,今天李俶還想生事?
「所謂千金難買心頭好,且不說六郎,就譬如王妃跟前?的雨濃姐姐,倘若一時嫁出去了,或是出了什麼岔子人沒了,難道王妃就丟開手了?」
英芙驚愕的說不出話,右手下意識往雨濃侍立的方位探了探。
李俶那略帶愁怨的少?年面孔上浮起笑意。
「我本想大張旗鼓的去問賴太監,可巧兒那日就在內侍省門口?撞見王妃家做宮門郎的八舅舅。我才剛一提起石楠,八舅舅就面色發青,藉故走開了……」
「你閉嘴!」
英芙驟然打斷他?,引得幾個孩子都抬眼看。
她慌亂道,「天氣熱,別拘著你弟弟妹妹們在這兒站規矩。你們都先去吧。」
大郎嘖了一聲,大驚小怪地神氣。
「聽王妃的意思,竟是不願意讓庶子女沾上韋家的好處?八舅舅品級雖低,不過從六品下,可是掌管宮門的鑰匙,是實打實的要職啊!翁師傅說,這樣位置,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真到?關鍵時候,往宮裡塞個人,或是遞送兩件東西,都方便?。就瞧內侍省那幫子人的巴結勁兒,我很想親近八舅舅呢。」
——越說越不像話了!
雨濃嚇得手直發抖,急忙把幾個孩子連帶屋裡屋外?伺候人都打發出去,回來張開雙臂擋在英芙身前?,像個護雛的老母雞。
英芙的臉色也?難看極了。
韋八郎不比九郎會念書,雖有恩蔭身份,卻是屢試不中,考到?十八歲便?不肯再考。要不是十六娘做成鄂王妃,替他?走了門路,就只好在莊子上做個大管事。
十六娘死的冤枉,林娘子作何感想不能細論,不過傻大黑粗的韋八郎怎麼想,英芙是再清楚也?不過了。
去歲十二月初六,水芸做頭七那日,張孺人忙著料理杜若,韋八郎便?衝進明月院,吆五喝六要殺了杜若替十六娘報仇。
那日韋八郎道,「六姐倘若肯把我們姐弟四個放在心上,有什麼要打要殺的髒事兒,都只管叫某來出面!某就算拼得一身剮,也?要把那個杜娘子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