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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王忠嗣在外領重兵而久怠不?戰,傳出些不?堪的謠言;其二, 死?了大半年的韋堅牽連出越來越多的親貴, 以至於人人自危。
杜若從?子佩喪儀後便纏綿久病, 也不?咳嗽, 就是嗓子眼痒痒, 喘口?氣?非要吭哧兩聲?。鈴蘭聽?得煩惱, 拿托盤端了雞湯逼著一口?一口?喝,然杜若身子虛, 滾燙雞湯下肚卻直冒冷汗,饒是地龍加銅爐熏得暖香陣陣, 小衣還是冰涼貼在背上。
李璵帶著滿身寒氣?進來,鼠灰大氅上沾滿密密雪珠子。
「今年真是冷, 好?幾?年沒下這?樣?大的雪了。」
他搓著手, 一見杜若就皺眉頭, 邊探溫度邊責怪鈴蘭。
「臉上又燙起來了?」
杜若往後躲,輕輕呀了聲?,蒼白的嘴唇飛快張開,把一大口?空氣?像喝藥似的勉強咽下去壓咳嗽。
李璵這?才意識到他的行為對病人不?宜,忙站到門邊脫衣裳。
大氅、外袍、半臂捲成團塞給?龍膽,頭頂雪珠化了水,一綹綹往下淌。
杜若爬起來埋怨。
「門口?多冷,別站在那兒脫衣裳, 方才誰給?你打的傘?全沒擋……」
廊上有個人冒頭,分明是果兒,那責問便卡在嗓子裡沒出去。
李璵脫剩一件白吳綾汗衫才貼過來,兩手伸進被子撐開肩膀,架著沉甸甸的大頭,像個猩猩懟到眼前。
杜若以為他冷,去捉他手,他繞著圈躲,嘴裡誒喲。
「別別別,你坐那頭去。」
杜若急了,「冷嘛就慢點兒脫呀!有個鬼在後頭攆著你?」
「不?是。」
李璵正經八百地望過來,好?像有大事要講,半晌憋出幾?個字。
「捂熱了抱你。」
「呸!」
杜若哭笑不?得。
外頭一個碩大的燈花衝上天際,砰地一響,爆開來,落下滿頭幽藍的星光。
李璵抽出手,把被子籠到她肩膀高?度,背後加靠枕墊穩當,嘴唇順勢還在鬢角輕輕碰了下,才坐到對面圈椅里,兩手用?力攥了攥。
「聖人在蓮花池晚宴上摔了酒杯,說王忠嗣再不?出戰就要論罪。」
杜若聽?了一怔,不?禁質疑。
「自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聖人以此論罪,焉能服眾?」
「吐蕃人奸滑,戰法稀奇古怪,往細里論,聖人自然是辯不?過他,可是……韋堅案還在繼續,把他拖進死?人的關?系網裡,就太容易了。」
「那怎麼?行?!」
杜若頓時困意全消,掙出被子山的包圍,不?妨被李璵一伸手就摁了回去。
要說連王忠嗣也牽扯韋堅,那李璵就是他們之間唯一的關?聯。
經過李林甫整整一年犁地那麼?細緻的拉網排查,韋堅身上又添出奢靡、曲意逢迎、交接親貴等五花八門的罪狀。提出這?些荒謬指責的言官似乎忘了,韋家的姻親全部?經由聖人首肯甚至強推,所謂奢靡逢迎云云,得益的本就是聖人。
昔日功績,今朝罪狀,所謂翻雲覆雨手,莫過於此。
杜若急道,「真讓他得逞,四鎮兵馬就全歸他所有了!」
「不?錯。」
李璵抬手撐起下頜,每個字都清晰冰冷。
「節度使權力過大,把持一地軍政、民政、稅收,官員選拔,乃至治水、開荒等農政,幾?乎是分封建制,一手遮天。所以從?前,節度使全由中樞文臣選調,有功者兩三年回京拜相,無功者調任他處,決不?兼任連任,禁絕與地方捆綁。可是李林甫刻意斷絕文臣出將入相之路,以至於這?幾?年下來,中樞無新人可供選調,節度使許久不?曾更替,勢力大漲。譬如安祿山,初時節度一鎮,而後三鎮,土地勾連成片,百姓士卒皆奉他為首腦,哪裡還會尊仰朝廷?」
說到這?里,李璵忽然想起來,玩味地看著杜若。
「那年惠妃剛死?,牛仙客通過你二伯來探孤的口?風,孤不?肯應承他,因為皇甫惟明和?王忠嗣都與孤交好?,兩人加起來節度四鎮,孤怕再添上一個閣臣,太咄咄逼人。唉,早知今日李林甫釀成此禍,當初孤還不?如收下牛仙客的拜帖,扶植他出京為將,分散安祿山的權柄!」
杜若僵住,發現問題比她擔憂的還嚴重,只聽?李璵又道。
「孤倒不?是只提防安祿山一個,那年相爺鐵口?直斷,三五句話便說他來日必反,孤聽?著倒像是故意與聖人慪氣?。其實安祿山所轄范陽、河東、平盧三鎮,統兵不?過十八萬,且他粗鄙不?文,只會靠醇酒婦人籠絡下屬。而王忠嗣……掌管朔方、河西六年之久,嚴謹端肅,又能體察人情,總能把朝廷出錢供養的兵帶成只聽?他號令的私兵!」
——這?話太鋒利了!
似乎直指安祿山和?王忠嗣已生反心。
但杜若卻知道,其實王忠嗣與李璵極親近,譬如李璵給?她那兩個莊子,頭先便是掛在王忠嗣小舅子名下。李璵這?番話,既是通盤考量局勢,也是揣摩聖人會如何對待兩位舉足輕重的驍將。
「天下十大節度,安祿山坐擁其三;王忠嗣只有朔方、河西,原本低一頭。但去歲聖人斬了皇甫惟明,就把隴右、劍南也加給?他了。如此一來,他攏共二十五萬人馬,而且朔方距離長安最近,是真正的臥榻之側!」
李璵提起來還是生氣?,憤憤拍了拍扶手。
「他在外頭野慣了,不?知道孤風刀霜劍什?麼?滋味兒。去歲聖人引他打石堡城,孤便力勸他莫要貪心,速速讓出朔方、河西。霍!那傢伙,跟孤要搶他狗嘴裡的肉似的,死?活不?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