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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李璵很清楚,他從根基里就有所虧欠,加之十數年耗費太多心力?與聖人纏鬥,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 內里……
就只怕連累了杜若,他總得替她鋪好後路。
李璵隨手?拂過她平日裡最愛坐的位置,流連片刻,轉身想往回走,突然腳步頓住了。
「殿下三四個?月前生過重病,把杜娘子嚇得花容失色,進退失據,胡亂編些騙不過人的傻話來遮掩。不過既然知道?怕,日常就該勸殿下早睡早起,養生為要。」
花叢中緩緩走出一個?玄色紗羅青色裙子的倩影,清亮的嗓音明顯不滿。
「怎能只顧著自己玩耍,讓殿下瞪著眼睛熬忍呢?」
李璵望著月下走出來的張秋微,心頭泛起一層微妙的同情。
身為男子,二十八九歲尚在壯年,而女子已可稱中年。養生兩個?字,秋微坦蕩蕩說出來,並不避諱,難怪身上連玄色紗羅都?用上了。
「殿下不問妾為何漏夜到?訪,攪擾您的春宵麼?」
李璵蹙眉,向杜若坐著的那扇窗瞟了一眼,果見她最是乖覺,已從裡頭把窗子合上了。
本就渺茫的燈火越發綽約,院子裡黯淡得幾不見人,所幸秋微提著一盞綠竹翠鳥的提燈,緲緲火光,把兩人籠在一個?小小的光圈裡。
水邊一片沉寂,兩人都?是拔高的身條子,僅是對面而立,已隱隱有對峙之勢。
李璵接過提燈擱在中間的鵝頸椅上,讓溫和的光芒化作道?楚河漢界,劃分出各自的領地。
「坐吧,有話慢慢說。」
秋微輕輕哼了一聲,捋了捋額邊秀髮,提著裙子走近,拿帕子拂過才坐下,李璵負手?而立,並不打算與她平起平坐。
「……妾這幾回面見殿下,說的總是殿下不中意聽?的,其實妾也不想多說,可是有些事?,殿下再?不知道?,恐怕要出大事?。」
秋微瞧瞧水面,一隻熟睡的白鷺大約是被吵醒了,正懵懂的擰著脖子看?過來。
「那年殿下說要冊立韋氏為正妃,問妾肯不肯與她好好相?處。妾年長韋氏六七歲,且她素有賢名,便以為著意避讓,就算做不到?姐妹相?稱,至少能井水不犯河水。誰知道?從她進了門,殿下與妾日漸疏遠,種種猜忌,叫人心寒。」
李璵聽?她哀哀哭訴,不當心走了會子神,再?轉回來仿佛並沒有錯過重點?,便狐疑地蹙著眉頭問。
「你到?底要說什麼?」
秋微臉色刷白。
她在房裡鼓足了幾個?月的勇氣,才站到?李璵跟前來做這回小人,可是他的態度,顯見得已把前塵舊事?忘盡,把她當做阿貓阿狗,只談事?不談情了。
「殿下三月得了聖旨,吳娘子的母家便蠢蠢欲動,在太原自稱未來國舅,甚至要娶王家的女兒聯姻,又在外頭說大郎的親事?,殿下允諾任由?吳家做主,所以如?今許多京外官員忙不迭與吳家往來,想給子弟求個?出身。」
李璵失笑。
「這便是你說的大事??吳家不過是太原王家的管事?出身,王家雖然敗落,到?底該要些臉面。倘若為了勾連大郎,連吳家這種姻親也肯認下,豈不是捨本逐末?他們自甘下賤,孤替他們發什麼愁?大郎的嫡母姓韋,吳家算哪塊名牌上的人物??就算往後他大了,想提拔吳家,自去琢磨主意。至於?他與何人聯姻,孤這裡要卡一道?,聖人還要卡一道?,無論如?何不會讓王家起復。」
他輕視吳家,秋微輕輕吁出口氣,放下一重擔憂,可是聽?到?他說李俶的嫡母姓韋,又忐忑起來,嘴上只能附和。
「如?此甚好,大郎的親事?,還請殿下細細琢磨。」
李璵抬起頭微笑望著她。
「吳氏乖順懦弱,可是眼界太窄,不堪教養兒郎,大郎這十多年都?是你在下功夫照管安排,才能木秀於?林,遠遠勝過別家兒郎。此事?孤清楚,大郎心裡亦當有數。來日只要他有出息,把吳氏排在前頭,也不會落下你的。」
李璵說的平淡,可是這句話對秋微的打擊之大,卻是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她呼吸頓了兩下,終於?下定決心,起身徑直跪倒,倒把李璵嚇了一跳。
「殿下,妾出首作證,韋英芙與人私通!」
李璵退後半步,訝然跌坐在鵝頸椅上,臉色在月光下震驚得煞白。
秋微仰起臉,並沒有神券在握的樣子,反而頗有些憐惜李璵的遭遇,幽幽道?,「韋英芙與僧人含光私通,且,與薛王妃韋青芙,三人同行。此事?明月院中盡人皆知,不過因為杜娘子放任韋英芙逐出內侍宮女,只用從韋家帶來的人,所以對外瞞的鐵桶一樣。妾亦是偶然得知,不能相?信,又再?三查訪,方能確定。」
出乎秋微意料的是,李璵既沒有震怒,也沒有在真假兩個?字上反覆確認,而是愣怔片刻,用很平和的語氣問秋微。
「……她為什麼與人私通?」
秋微訝然望住他。
那道?幽怨的視線掠過李璵英氣逼人的面孔,搭在椅背上修長的手?指,和飄墜的青布衣袍,不知為何話音中就帶上了一絲含混的溫柔婉媚。
「長夜寂寞,孤衾寒枕,亟待安慰,殿下從來沒有嘗過這種滋味嗎?」
李璵被問的有些顛倒,下意識微微側頭,又去看?那扇明知道?已經關上的窗子。然後莫名其妙的想起杜若曾經說過,他把這麼多姬妾留在王府又置若罔聞,未必是她們想要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