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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暮揉揉何朝長出來的短髮, 笑意漾在纖長的睫毛上,並未多語。
待人走後, 容暮靜靜收拾著包裹里的東西。
之前談到糕點和書院,這讓容暮不免想到他在書院遇到的更為熟絡的人,那便是楚御衡了。
他和楚御衡的相遇普普通通,那時他剛從清泉寺上下來,初次入書院,尚且對一切都好奇。
他的身形還顯瘦削,但楚御衡不同, 楚御衡比他稍微壯碩些,也一直比他高些,只是那時的楚御衡似乎不常出現在書院裡,就算出現了也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一個人坐在亭台里,一個人踏步竹林間,總是一個人,就像一座沉悶的小山,那個時候楚御衡性子就格外的冷峻。
他也不知為何就對楚御衡上了心,就像之前不知在何處見過楚御衡。
容暮便把這抹熟悉歸咎於合眼緣。
楚御衡合了他的眼緣,那他便想和楚御衡交友。
但即便容暮心裡清楚,自己此前應當是沒有見過楚御衡的。
剛開始他遇見楚御衡上前和他搭話,可他熱臉貼了冷屁股,楚御衡對他的示好不為所動。
二人僵凝關係轉折點還在於某次他順手救了楚御衡。
同樣是在冬日裡,他抱著書院的書冊準備去習課,半道上看到楚御衡低頭往前走,他便想和楚御衡打個招呼就離開,不過他的手剛拍向楚御衡的肩膀,楚御衡就轟然倒地。
那時灝京的雪還沒有如今這般濃郁,楚御衡這麼一摔可把他的心都給驚出來了。
大冷天的,楚御衡穿得暖和卻盜著汗,面色蒼白,有些像他早些年救的路人的症狀。
當時淨德法師便讓他給那個倒地之人餵了塊飴糖,他還來不及看清那人的臉,就急匆匆的同淨德法師回了清泉寺;山路夜間難行,他只得將人拖帶到一方涼亭下頭。
隱約憶起先前也有這般景象,於是他狐疑片刻,也給面白盜汗的楚御衡餵上了一面飴糖。
但這糖剛餵進嘴裡,就有人從楚御衡身後出現,也不打個招呼就身形很快地將楚御衡背走了。
他趕著上課,便沒有顧忌過多。
可上課的時候他都在走神,想著楚御衡如何了。
下了課他收拾好書冊,想著再回方才那處瞧瞧,不曾想他剛踏出屋門,就見風雪中醒來的楚御衡雙臂環抱於胸前,面色冷凝地看著他。
楚御衡依舊一言不發,整個人也不如往日矜貴衣袍上沾染著污雪化後的水漬,好看的皮相因為之前那一摔也磕破了些,額角烏青了一小片,還有細密的紅痕。
見他出來,楚御衡拉住他的手臂,將他從涌泄而出的學生裡帶到一處無人的竹叢旁。
依舊一言不發。
但是從那日以後,楚御衡對他的態度比以往好上許多,不會再板著臉了。
雖然話依舊不算多。
往後的故事就簡單了起來,他同楚御衡相處後,心漸漸地就飄到楚御衡那兒去了,初次動心,容暮也恍惚,他居然心慕一個男子。
可那又何妨,甚至他知曉楚御衡原來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而是一國天子時,震顫之餘,他也沒想過放棄。
只是暗地裡下定了務必要考取功名的決心,他要站在自己能站的最高位,和楚御衡對視。
後來他的確做到了,站在丞相的位置,還強求了不該強求的一段情。
倏然憶及書院的往事,容暮驀然一笑。
他現在還想著楚御衡作甚,都已經分開了,就應該徹底的把他忘掉。
已經這般年歲,還有什麼放不下……
就此,容暮拾掇著包裹里的圖紙,手上的動作都輕快了稍許。
他的一手字畫拿得出手,但他的字跡決然不能再重現於世間,就此他只能作畫。
這些便全然都是他南下邰南郡時新改良的圖案。
萱桂,柿蒂紋,亦或是新的雲紋。
他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還會再因錢財而棘手。
喟嘆一聲,風水輪轉,容暮抽出其中兩條嶄新髮帶。
這是半月前,南下邰南郡時,當地的繡娘連夜繡出來的。
圖案是他給的,料子是沈書墨考察時選用的,邰南郡的繡娘一共做了有三條,其中一條贈給了沈書墨,而剩下兩條他則收用起來。
等晚上再送何朝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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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用膳,膳食分外簡單。
何朝剛從廟裡出來,還沒一年,所以大葷大肉吃的少,而容暮本就以素為主,二人飲食上還算和諧。
如意香乾,雙椒水豆腐,還有一蠱湯,依舊以素為主。
桌上也沒有那般嚴苛的規矩。
「食不言,寢不語」的訓諭不復存在,何朝當下扒拉著碗筷,將嘴裡的花生嚼得咔咔作響,期間他還時不時衝著容暮拋了幾個問題。
大多是何朝這月溫習功課時遇到的難題。
日暮西山,明黃燭光下,容暮三言兩語將何朝的這些困頓講了個通透,愣是讓何朝連飯都少用了一碗。
飯後,容暮漱了口,看何朝幫忙收拾好碗筷,又從寬大的袖擺里取出一枚素紋髮帶。
何朝搓了搓手,看著容暮送到自己眼前的髮帶,驚訝道:「給我的?」
容暮頷首,往前遞了遞手中之物:「外出邰南郡時新作的,想來適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