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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暮心裡和身子其實都並不舒坦。
但他心裡不舒坦又能怎麼做,這幅身子越來越差勁兒了,腐朽的宛若老者。
果然,等宋大夫診脈,望聞問切幾個步驟下來,宋大夫臉上的表情不再輕鬆。
「大人的身子怎麼樣了?」宋度問道。
「老朽之前就說過,大人身子弱,不可過於操勞……怎麼三月不見,大人竟蹉跎至此?」
容暮聞言沒說話,只是抿著唇笑笑。
著急的是宋度:「那也都怪北疆太過嚴寒,大人過去沒幾日就發起了高熱!」
「其實大人的身子早就不能四處奔波,還得好好養著,氣血空虛,積勞成疾,大人這才容易咳血。」
靜靜的很聽著大夫和宋度交流,容暮如一口老井,深幽寂靜,靠在床上的容暮仿佛是個局外人。
這會兒窗外已經全然黑透,屋子裡點了幾盞燭火,門窗雖然緊閉,但明亮的焰火左右搖曳,將人的身影拉得極長,又拉的極短。
容暮他這麼些年來的勤奮,最終積勞成疾,處理政事方面,他的確過於嚴苛,多年來熬壞了身子,而宋大夫不是沒有勸過他要多做休憩。
可他一直想著,若是能多為楚御衡處理一些事情,楚御衡就能輕鬆點。
他過於勞累,也不單單是為了能早些處理完任務,因為小部分原因是他不想有自己的空閒時間。
一閒下來,他心裡就會出現那個人的身影,其反覆在他心間遊走。
他趕不走,也捨不得趕走。
容暮心頭抽了抽,仿佛心間冒了血出來。
他怎麼又想起陛下來了。
抿了抿乾燥的唇瓣,容暮微微側首看著正在和宋度交代藥方的大夫,頭一會兒主動探問起他的病情來。
「那如果我想好好養病,是不是還需休息一個十天半個月?」
短短一句話,讓宋度大喜。
大人終於願意好好養養自己的身子了。
而宋大夫愣住了。
要大人停下政物去好好休息這一法子他提了不知多少遍,但大人都婉拒了過去。
大人可是寧願喝那麼多苦巴巴的藥,每日針灸藥浴,也不願抽出些時間好好休息!
「如果大人真心想養好身子,十天半個月定是不夠的,但是這些日子足夠老朽幫大人止住咳血的毛病……」宋大夫斟酌回道,但心裡也有了計量。
「那便有勞了。」
容暮黝黑瞳目流光划過,隨即淺薄的笑意溢於唇邊。
這麼些年來,他的確過得太累了。
心裡默默嘆了一口氣,容暮鬆了松倦怠了的頸骨,好似要將多年來的勞累一同松走。
第5章 邊疆之禮
逼近年關,朝堂上的瑣碎雜事不算少。
而文武百官都知曉,容暮從北疆回來了,但容暮已近十日沒有上朝,連帶著陛下每日的脾氣更顯暴戾。
恰逢肅蘭郡今年雪害,陛下就處置了近十餘人,同時又任用了好許新人。
陛下脾氣不算好,做錯事當朝被處置了的不算少數,只是今日陛下龍威浩蕩,顯得格外的瘮人可怖。
好不容易等到下了朝,一群官員大冬日裡官服都被汗濕了個透。
陛下心情不爽利是從何時開始的?
似乎是從丞相告假以來……
提到丞相,官員里也有走走面子去丞相府探望的,但他們都被丞相府的侍衛給阻了下來。
一問,才知是丞相大人從北疆回來傷了身子,寒氣入體,在床休養,這才沒有上朝。
被阻在門外不得入內,下次再去拜訪時,官員們便只攜了些藥材,以做寬慰。
這些容暮心裡都清楚,只是他不善與人相處,便讓人收下這些藥材,再以表謝意。
這幾日風雪忽然大了起來。
這是都城少見的皚皚白雪,大雪紛紛揚揚,給庭院裡枯黃挺拔的竹叢披上雪白的外衣;即便屋子裡燃著焚香,濃郁的藥味也止不住從院子裡向四周散去。
淬在苦澀的藥香之中,容暮已經在床上躺了七八日了。
這幾日容暮除了洗漱沐浴,近乎連用膳都是在榻子上。
想來也許是勞累已久,這麼猛然一休憩,容暮還很不習慣,雖說是好好休養,容暮還讓宋度把之前他珍藏的古籍又重新找了出來,翻閱一遍。
其中好些都是前朝的名物古蹟,若不是他有心,這些早就不尋蹤跡了。
容暮謹慎的翻閱著,押著燭火的尾光,俊朗的半面一動不動,帶著不可言說的寧靜致遠,而動作里數不盡的溫柔。
這些書冊的頁面已經發黃,若不小心極容易就被折碎了。
下人進來宣報溫敏公主來時,容暮剛好翻完第三冊 古冊。
聞言,容暮深邃如墨的眸中泛起光亮,連忙道:「快讓殿下進來,外頭冷。」
這位溫敏公主是楚御衡的親妹妹,比楚御衡小了七歲,而楚御衡除了她外,便無旁的親眷血脈留存於世,所以溫敏公主是宮裡最得寵的那位。
而容暮素來也和溫敏公主交好。
環配叮噹作響,楚綃宓一席緋紅色的金銀交錯線大氅披在身上,女子腳步匆忙,還沒到容暮跟前,楚綃宓就已經生氣地板著一張臉前來問責。
「若不是本宮問的皇兄,阿暮你是不是還不差人告訴本宮一聲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