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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給冉戮養魂,這望梅峰被鶴三翁改了風水,陰氣濃重,晚上總會冒出不少髒東西。髒東西喜食靈力,隨著鶴三翁力量的減弱,結界漸漸失去效果,阻擋不了靈力外泄,這漫山遍野的髒東西都循著味兒來了。
冉戮抿了抿唇:「別再費力支撐我的身體了,我本就不該再出現,讓我入輪迴吧,再繼續下去,你就只能陪我一起死了。」
不等鶴三翁說話,冉戮又彎起唇角,人的魂魄會保留死前的狀態,他太瘦弱,即使是發自內心的笑,也透著一股寂寥的病氣:「能再見見你,已經足夠了,下輩子好好的,我等等你,所以阿鶴,放手吧。」
這話不知哪裡戳到了鶴三翁的肺管子,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吼起來:「你想入輪迴?咱們還有下輩子嗎?你如何等我?引渡九重天火,布下十象鬼殺局,皆需以神魂為媒介,你用身死道消魂飛魄散為代價,關上了鬼門,你……哪裡能再尋輪迴!」
鶴三翁抹了把臉,心裡難受得緊,他的身體已經要支撐不住了,之前動用玉鎮牌,借時人燭復活冉戮,都是他在用自己的靈力去扛,現在他的力量已經透支了。
冉戮說得沒錯,如今他是在用自己的神魂之力支撐冉戮多留一會兒,這是逆天之法,再撐下去,過不了多久他也會死。
可是如何能放手,他耗費了近百年,才為冉戮養出了一點殘魂,若是放了手,上天入地,黃泉碧落,輪迴不止,他便再也看不見冉戮了。
冉戮說不出話來,看向鶴三翁的眸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似是哀愁,又像欣喜。
結界碎裂,屋外的鬼影一股腦兒涌了進來,冉戮顧不得其他,抬手間一道虛化的符卦飛出,將湧進屋內的髒東西盡數絞殺。
他的乾坤卦屬於符卦,進了斬百鬼退可測陰陽,威力巨大,從前是人的時候,還需要藉助符卦,現在是魂體,不用藉助外物就可以施展。
收拾完髒東西,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苦笑出聲:「怪不得人人都想要侍魂,原來力量這麼強大。」
時人燭能通過屍骨作法,將人的魂魄困住,煉成供人驅使的侍魂,他雖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侍魂,但也是通過時人燭重現於世的,左右力量上差不了太多。
鶴三翁自剛才起就不說話了,冉戮自知是自己拿假話唬人犯了錯,清了清喉嚨,頗有幾分討好,指著一旁的時人燭,感嘆道:「沒想到幽冥詭匠不在了,你竟然還找得到能做出時人燭的人。」
鶴三翁閉了閉眼,他找了幾十年,好不容易找到石明那小子,又等了幾十年,才等到石明做出時人燭。
冉戮死得太透了,他用自己的血肉養著殘存的魂魄,如今又藉助時人燭,才使沒有了屍骨的冉戮能夠以侍魂的形象重新出現在人世間。
幾十載,近百年。
逆天而行,背棄道義。
劫雷追在後頭劈,一身血肉剝離,鶴三翁從沒想過放棄,也沒想過將這些事告訴冉戮,所有的一切,在看見冉戮重新出現在眼前的一瞬間,都有了意義。
他可以忍受非議與苦痛,但他無法忍受再失去冉戮,無法忍受冉戮用一副為他好的樣子決定他們之間的結局。
他心中有怨,怨了百年,在每一個難眠的夜晚,想起冉戮,心口就疼得要命。
床榻旁的光罩突然一閃,赤紅混著幽藍的光照亮了屋子,在那光暈漸漸褪去的時候,鶴三翁才發現,原本纏在他手腕上的鎖鏈變了個模樣。
上面的紅繩已經不見了,漆黑的鎖鏈顯出幽深的光芒,鶴三翁擰了擰眉,他曾經動用玉鎮牌的時候,雖做好了對不起滄雲穹廬的心理準備,但事到如今,玉鎮牌真的不見了的時候,他還是控制不住心裡一涼,悵然若失。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沒了……是力量用光了嗎,也罷,也罷。」
冉戮想勸勸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勸慰的字眼:「阿鶴……」
鶴三翁搖搖頭:「你放心,我沒事,只是覺得有點對不住師尊和師兄。」
他打小就任性妄為,讓師尊和師兄跟在後面收拾爛攤子,師兄護著他信任他,沒有把玉鎮牌留給下一任宗主,而是給了他,但他又做了什麼?私自動用玉鎮牌,到最後……還把玉鎮牌弄丟了。
他對不起滄雲穹廬。
他只剩下冉戮了。
鶴三翁蹲坐在地上,他半仰著頭,怔怔地伸出手,碰了碰冉戮的衣角,啞聲道:「別離開我,好不好?」
曾經朝夕相對,自然了解入微,冉戮看得出,鶴三翁這次並不是在裝可憐,他閉了閉眼,許久才妥協般彎下腰,握住了那隻乾枯的手,溫聲道:「好。」
鎖鏈叮叮作響,將兩隻手緊緊地拴在一起,由生及死,再沒有什麼能將他們分開。
輪迴也不行。
床榻旁的光罩轟然碎開,露出里面兩個睡著的奶糰子,是九方淵與鹿雲舒。
兩個孩子都沉沉睡著,鹿雲舒呼吸聲平穩,面色紅潤,比之前的情況不知好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