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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不知道懷中抱著的人是誰,就好像半夢半醒時分,突然迷失了自我,找不到一丁點關於自己的痕跡,只能依靠本能促使自己做出反應。
咚!
讓他念念不忘的金色身影意氣風發,微笑著說:「淵,你要來接我。」
初見時的鹿雲舒,彎著眼,仿佛整個世界裡,只看得到他一個人:「小師叔,我喜歡你!」
咚咚!
戰火硝煙之中,那人手執長槍,倚在黑龍身上,聲音裡帶著笑意,嘆息道:「不遲,淵……來了就好。」
被強行拉入初伏枝的夢境,最後才恢復一點神智的鹿雲舒,用成年人的身體抱緊了他:「阿淵,帶我回家。」
咚咚咚!
眸底飛怒的尊貴殿下,心口插著一把劍,充滿惡意地抬起頭,對著他笑:「淵,你不配和我一起死。」
懷中臉色蒼白的鹿雲舒被困在初伏枝的夢境中,喘息著,又驚又怕:「阿淵,你在哪裡,不要丟下我……」
仿佛鼓槌在心頭敲了三下,過往的結束與現在的開始重合,蝶夢莊周,莊周夢蝶,一切都是虛幻,是他親手布置下的煉獄與救贖,他與天爭與命搏,所求所得,不過今日。
九方淵低下頭,赤紅若血的眸子緊盯著懷裡面色蒼白的奶糰子,慢慢地牽起唇角,扯出了一個笑。
在他面前,三更化作一道流光,繞著他轉了好幾圈,吸收了足夠的力量,憋不住喊出聲:「主人你可算回來了!」
九方淵眯了眯眼,臉上是明顯的被打擾到的不悅,他抬起頭,朝身前的紅光彈了一下,冷聲命令道:「閉嘴。」
剛能說話就被禁言的三更:「嗚嗚嗚!」
九方淵沒搭理它,低頭看著鹿雲舒,他想起來了,這是他的小殿下,是他費盡心思隱瞞一切,粉身碎骨逆天改命也要得到的人,是這世間唯一能讓他提起興趣的人。
他確實是個瘋子,他為自己設計了一份救贖。
九方淵抬起手,指尖在懷中人臉上細細撫過,似乎和他想像中不太一樣,圓潤了些許,不過肉多一點也好,抱起來舒服,這個人的每一寸皮肉,像曾經一樣,只能也只會屬於自己。
九方淵緩緩低下頭,在鹿雲舒額頭上落下一個輕吻。
在他身後,巨大的翅膀從脊骨中抽出,慢慢舒展開來,好似湛藍的星河傾落,組成一扇殊色,翅膀上閃著幽藍的光,隨著九方淵俯下身體,翅膀尖將他懷裡的人緊緊攏住。
雖然只右邊半邊,但那巨大的翅膀仍然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鹿雲舒完全掩蓋住了。
越是強大的存在,越不能忍受屬於自己的東西被覬覦,九方淵眯了眯眼,眸底的暗紅色被壓下幾分,他與鹿雲舒額頭相抵。
雖然時機不是太合適,但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的小殿下危在旦夕,他怎麼忍心看著人第二次在他面前死去。
幽藍色的光在兩人之間亮起,鹿雲舒的臉色漸漸和緩下來,不似剛才那般痛苦,像是令他痛苦的事情已經被阻止了。
鹿雲舒迷迷糊糊地呢喃:「阿淵……」
九方淵勾了勾唇,從喉嚨處溢出一聲含糊的笑:「乖,我在。」
真好,和當初一樣依賴他。
頭頂的烏雲疊成一片,宛若被墨染透了一般,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沉沉的壓下來,似是山雨欲來。
九方淵凝眸望天,面色陰沉,將右肩上無端生出來的翅膀慢慢收了回去,隨著翅膀收回,他右眼下的紅痕,頸側妖冶的彼岸花,都慢慢隱回皮肉之下,仿佛從未出現過一樣。
九方淵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他眼底的異色已經褪去,又變回了之前普普通通的模樣。
此時霧林上空凝聚的劫雷,也慢慢消散了。
遠處傳來隱隱的咆哮聲,九方淵掀起眼皮,面色冷了幾分,他倒忘了,還個膽大包天的畜生沒處理。
懷裡的鹿雲舒恢復過來,蒼白的臉上顯出一點紅暈,像是睡著了一般,面容安詳又和善。
看不夠似的,九方淵盯著鹿雲舒看了半晌,過了會兒才湊近他耳邊,喚道:「該醒了。」
「阿淵?」鹿雲舒緩慢地睜開眼,他的嗓子干啞,氣無力似的,發出的聲音微弱,「不要丟下我……」
九方淵摸了摸他的額頭,沒接這話茬,奶糰子的眼神還不清明,一看就是還沉在自己的情緒中,沒完全清醒過來。
四周的黑暗與白芒完全交織在一起,呈現出一片混沌的顏色,與此同時,地面的崩陷停止了,霧林上空的烏雲也慢慢散去,無聲無息一般,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霧林,破了。
九方淵抱著鹿雲舒起身,等坐上雲鶴飛出霧林的時候,意識混亂的鹿雲舒才徹底清醒過來。
「阿淵!」鹿雲舒猛地彈起,他本來被九方淵抱在懷裡,動作太大,若不是腰間的胳膊拉了他一把,恐怕就要從雲鶴上掉下去了。
九方淵使了幾分力,將軟乎乎的奶糰子拉回懷裡,他胸膛貼在鹿雲舒後背上,鹿雲舒沒轉頭,因而看不到他臉上明晃晃的不悅。
「別亂動,掉下去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