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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的燭燈被一晃而過的幽藍光束熄滅,濃稠的黑暗如同潮水般侵襲了每一個角落,在靜謐的深夜中,兩道截然不同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
許久,九方淵輕輕撐起身,垂頭在身側的奶糰子額頭上碰了碰:晚安,好夢。
昨晚睡得太晚,導致兩個人都起晚了,陽光透過窗戶紙灑進屋內,發白的光在眼皮上跳躍,將睡著的人喚醒。
九方淵側了側身,輕輕摟了摟懷裡熱乎乎的小火爐,他不習慣睡懶覺,今日睡到這個時辰,已經是放縱了。
被窩裡太暖和了,九方淵罕見的犯了懶,不想起床,好似自己一直不睜開眼,就可以一直這樣睡下去似的。以往的噩夢都沒有來打擾,九方淵心情不錯,甚至在懷裡的奶糰子伸胳膊蹬腿碰著自己時也沒不悅,反而把睡相不好的人箍得更緊了些。
鹿雲舒還沒醒,九方淵思索著是現在起床叫醒他,還是再躺下去,一時有些難以抉擇,不過這個難題並沒有困擾他很久,因為有人替他做了選擇。
敲門聲輕緩,帶著一絲試探,九方淵驟然睜開眼,神魂向外鋪展開來,門口的是熟人。
昨晚鹿家夫婦雖然昨晚沒有多問,但肯定不會心大到一直不管鹿雲舒,這不,今兒個就找來了。
鹿雲舒困極了,九方淵沒忍住吵他,披了衣服下床,細心地給睡得小臉紅撲撲的奶糰子掖好被角,然後簡單順了順頭髮,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失禮,然後才打開門。
見是九方淵來開門,鹿母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變化,笑著問道:「剛睡醒嗎?雲舒還在睡?餓不餓?」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這人還是鹿雲舒的娘親,九方淵抿出一點笑來,不好意思道:「昨天鬧得有點晚,一時睡過頭了,雲舒很累,還在睡。」
鹿母頷首,朝屋裡看了看:「飯做好了,叫雲舒起床吧,你們還小,要按時吃飯。」
九方淵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堵在門口,他能看出鹿母的心思,微微側了側身:「伯母進來吧,我這就叫他起床。」
「麻煩你了。」
鹿母沒推辭,直接進了門,她終歸與鹿雲舒相處太少,心裡念著這個孩子,但也不知道該怎樣與之相處,貿然插手恐怕會引起鹿雲舒的反感,她索性站在一旁,看九方淵喊鹿雲舒起床。
九方淵快速將自己的外衣穿好,然後去叫鹿雲舒起床,他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在滄雲穹廬的時候,他幫蘇長齡叫過好幾次。
「該起床了。」
礙於鹿母在場,九方淵沒有說太多,只推了推鹿雲舒,見他嘟噥了聲又往被子裡鑽,便直接上手把鹿雲舒從被窩裡撈了出來。
一撈一個小池魚,又快又准。
鹿母將一切看在眼裡,這樣熟悉的動作,定是以前做過很多次了,她看著九方淵臉上平靜的表情,對他的印象好了不少,這人很照顧雲舒。
「我困。」鹿雲舒沒骨頭似的靠在九方淵胳膊上,閉著眼控訴,腦袋還一點一點的,「阿淵,想睡。」
九方淵早就習慣他這副模樣了,一手扶著他,一手去拿他的外衣:「抬手。」
「困……」雖然嘴上抗議,但鹿雲舒依舊乖乖聽話,抬起兩隻手。
因為鹿雲舒的配合,整個穿衣服的過程並沒有多久,等穿完上衣,鹿雲舒也差不多醒神了,和以往一樣,他坐在床上沒說話,一雙笑眼裡略有些空洞,呆呆地追隨著九方淵的身影。
鹿母聽鹿老夫人說鹿雲舒恢復心智了,心裡惦記著這件事,此時一見鹿雲舒這副表情,眉宇間浮上淺淡的擔憂:「他這是?」
九方淵毫不在意道:「剛睡醒有些迷糊,馬上就回神了。」
鹿雲舒沒迷糊太多,很快就徹底醒了,首先想到的就是昨晚自己和九方淵睡了。
天吶,他和阿淵睡了,他和阿淵就是最好的朋友了!
剛醒,記憶功能啟動,身體程序開始運作,但語言功能還沒有徹底復甦,鹿雲舒沒過腦子,脫口而出:「阿淵,我們睡了!」
九方淵:「……」這不經腦子就說話的毛病改不了了。
一旁的鹿母直接呆成一座木雕:?
所幸鹿雲舒的下半句來得很快:「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了!」
鹿母長出一口氣:還好。
鹿雲舒很快就發現了房間裡的另一個人,他沒有想到會突然看見鹿母,整個人直接愣住了,坐在床上沒有反應,這怎麼辦,他該叫聲「娘親」嗎?
九方淵不知道鹿雲舒在想什麼,只覺得他們母子倆之間可能有什麼誤會,他終究選擇了私心,不想摻和這件事,他可以成為鹿雲舒的唯一。
鹿母很熟悉鹿雲舒的排斥,但從未見過他這般排斥的模樣,不過也沒什麼差別,因為以往見面,鹿雲舒也沒有喊過她「娘親」,先天不足心智不全的孩子,她早就習慣了。
鹿母暗暗在心裡嘆了口氣,留下一句「早點出來吃飯」就離開了,剛才鹿雲舒叫「阿淵」的衝擊力太大,導致她有點嫉妒九方淵了。
如果鹿雲舒一直是個心智不全的孩子,她或許不會奢求太多,明明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但怎麼就跟自己不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