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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方淵忽然就心軟了,無論鹿雲舒是什麼態度,自己都不應該將想法強加給他。
真實也好,虛幻也罷,他所求不過擁有,縱使粉身碎骨,就算沒有輪迴,但只要他在世上停留一天,就要擁有鹿雲舒一天。
他為此付出過什麼,以後將要付出什麼,都不重要。
九方淵閉了閉眼,壓下心裡翻湧的情緒:「看來餛飩吃不成了,還有其他想吃的嗎?」
他們站在巷子口,面前一片空曠,身後輕微的說話聲與走路聲交織在一起,入耳略顯嘈雜,卻帶著人間熱鬧的煙火氣。
九方淵忽然覺得這時的場景似曾相識,久遠在蝶夢未開,他也曾和嬌貴張揚的小殿下從街頭走到巷尾,最後在一處不起眼的小攤子前落了座,有時候是芸豆糕,有時候是葉兒粑,生性純良的青年總會憐惜賣吃食的老人家,次次挑著攤子光顧。
人間好嗎?
煙火濃郁,人情多彩,有數不清的風光滋味,何人不貪戀?何人不艷羨?
九方淵偏過頭,看到鹿雲舒柔軟的發頂,年過二十要加冠,鹿雲舒還未滿二十,故而只梳了高馬尾,戴著裝飾簡單的白玉銀髮扣,恭謹中透露出一絲跳脫的年少氣息,成熟又青澀,無論經過多少歲月更迭,都能輕而易舉地讓他移不開眼。
他對人間沒有絲毫留戀之情,見世人與草木無異,唯有一個變數能勾起他內心的瀾漪,所以他奮不顧身,所以他飛蛾撲火,但最後逆天改命斬斷輪迴,也要將這個唯一擁入懷中,藏於心底。
「有嗎?」
他問的是有沒有其他想吃的東西,卻給鹿雲舒一種在說重要事情的感覺。
「還有其他的,我帶你去吃。」鹿雲舒閉了閉眼,抬頭看向他,眼底閃過複雜的情緒,最後歸於寂靜,化作一片決絕的縱容,「你一定會喜歡的。」
無形之中,他們似乎達成了什麼共識,之前引發爭議的事已經變得不再重要了,縱使上天入地,碧落黃泉,成為不被世間接受的怪物,輪迴與生死再也無法阻擋他們在一起。
走過街頭巷尾,穿越匆匆行人,仿佛跨越了綿亘的春秋朝暮,再回頭時才發現,以為早已遠去的人,其實一直都在原地徘徊,妄圖以肺腑痴戀築一段不解情緣。
最後來到的是一家早點鋪子,和巷子裡的小攤不同,九方淵打量著四周的裝飾布置,牆上掛著餐點木牌,他大略掃了一眼,篤信這並不是鹿雲舒會喜歡的口味,太過清淡了,倒與他一貫的口味相合。
心裡有隱隱的猜測,但九方淵不願意去相信,他不敢想像這種猜測的情況下鹿雲舒抱著什麼心情,僅僅是有這麼個念頭,就覺得心裡針扎似的疼。
鋪子裡的夥計很快過來了,包括之後發生的一切事,讓九方淵心裡的最後一絲僥倖也被打破了。
夥計拿過茶水來,看著鹿雲舒愣了愣:「咦,是你?好久沒來了,還是老樣子嗎?」
鹿雲舒「嗯」了聲:「老樣子,但這次要雙份,今天帶了喜歡吃那些東西的人來。」
「終於帶人來了啊。」夥計笑了笑,看向九方淵的視線頗有些意味深長,本是帶著一絲好奇,在看到那張絕麗的臉時,眼中划過一絲驚艷,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又轉回鹿雲舒身上,「之前總見你一個人,點了東西不吃,還以為是胡謅的,沒想到這位生得如此出眾,難怪你會……唉,不說了,今天可得多吃點。」
圖南城正邪混居,魔族大多形貌出眾,九方淵相貌雖穠麗,但並不會令圖南城中久居的人驚艷太久無法回神。
夥計說完話後就離開了,廚房裡師傅的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就把鹿雲舒點的東西做好了,一一上齊,還多送了一碗桂花米酒:「去年釀的,剛開封,嘗嘗味道怎麼樣。」
鹿雲舒道了謝,將吃食一一擺在九方淵面前,如數家珍一般,邊擺邊介紹每一道菜與宗門的小廚房做的口味有什麼差異,最後將那碗桂花米酒推到正中:「不是很甜,清淡口,你應該會喜歡,是掌柜自己釀的,每年都有新的,我喝過好幾次了,這一次讓你嘗嘗。」
「你……」九方淵喉間哽澀,再說不出一個字來,他看著那碗清亮通透的米酒,好似自己已經醉倒在這隻言片語之中。
鹿雲舒將筷子燙好,他保留著現代的生活習慣,凡是有條件的時候,都會去做,如果不可以也不會強求。
「以前想起你,就會點一下你喜歡吃的東西,但每次都吃不完。」他說到這裡頓了頓,很輕地笑了下,腮邊的小梨渦若隱若現,「這次可以吃光了。」
九方淵一時心悸,難受得幾乎要說不出話,他無法想像,鹿雲舒一個人來到店裡,點了一堆自己並不喜歡吃的東西,然後一點點看著它們變涼。
只是睹物思人。
仿佛點了他喜歡的吃食,嘗過這些味道,就能安慰自己沒有分離,還在對桌而食,還在伸手就能觸碰的咫尺距離。
冰冰將自己團成一個團,慢悠悠地跳下桌子,挪到桌子腿旁邊,它總覺得這兩個人之間有事要聊,它最好躲遠點,否則一個不小心就是城門失火,屆時它這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就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