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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在意的,是在他不清楚的歲月中,九方淵是幸福快樂的,還是像鶴三翁一樣,獨自一人在世間逡巡,渴望著、等待著心愛的人。
「我的一生嗎,在大多數人眼中,不,應該是在所有人眼中,應當是圓滿的。」關於前世,還有他的身份,九方淵一直沒有告訴過鹿雲舒,從前是有所顧忌,現在鹿雲舒已經知道關於前世的一些事了,他也沒有隱瞞,「我托生於天地,從小就擁有強大的力量,一路走來順風順水,沒有想要的東西,想做的事從沒有做不到的時候,很多人怕我,但也羨慕我,在他們眼中,我的一生是幸運至極的,不愧於『完美』二字。」
沒有炫耀,沒有驕傲,他提起這些事的時候,臉上並沒有其他的情緒,仿佛在講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當一切都變得觸手可及的時候,不在意是肯定會產生的情緒。
九方淵撐起下頜,笑得有些靦腆:「但我並不覺得歡喜,太無趣了,那樣的日子從未讓我想到『圓滿』兩個字,我對這樣的一切都保持著可有可無的態度,直到你的出現。」
鹿雲舒萬萬沒想到他會繞回自己身上,一時間有些措手不及,但心裡像喝了蜜一般,滲出絲絲甜意,期待著他接下來會說出的話。
「蜉蝣一朝,亦或是長生不滅,我自己從來都是無所謂的,該生該死皆是上天命數,可遇到你之後,我總不得意,想著為你討一討,作個富貴美滿的命格。」九方淵的臉上儘是溫柔的笑意,他沒有說透,久久地看著鹿雲舒,「你問我的一生圓滿嗎,其實是圓滿的,因為我遇到了你,可是不圓滿的,因為……沒有捉住你。」
鹿雲舒聽懂了他的意思。
圓滿與否,都繫於你一身。
「我,我……」
他「我」了半天,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反而被九方淵的目光看得臉熱,「嗖」的一聲鑽回了玉佩里,任九方淵如何也叫不出他來。
玉佩小小一塊,靜靜地躺在桌子上,並不太名貴的樣子,但對九方淵而言,這是無價之寶。
——裡面住著他的小池魚。
鹿雲舒這一通羞惱,任由九方淵哄了幾天都沒出來,正好九方淵也要忙帶隊前去洪荒秘境的事,便暫且將他擱下了,給了鹿雲舒足夠的時間來整理心情。
雖然不知道泰和真人葫蘆里在賣什麼藥,但九方淵依舊對此次外出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上輩子發生的事如附骨之疽,時不時冒出來惹他煩憂,段十令不隨同隊伍一起前去洪荒秘境並沒有令九方淵放下心,相反,讓他在這種意料之外的情況生出零星的不安感。
懷著複雜的心情,很快就到了出發去洪荒秘境的日子。
九方淵作為滄雲穹廬修為最高的新一代弟子,被委以重任,雲出岫與方觀是協助,三個人前段時間總在一起討論帶隊去洪荒秘境的事,現在已經不似重逢時那般生疏了。
「唉,雲舒不能來實在是太可惜了,他回來後就沒怎麼見到,你們都變了好多。」
方觀是幽幽地嘆了口氣,他精神不太好,眼底下一溜青。
雲出岫往身後的弟子看了看,看向九方淵,只一眼便掠過了:「有什麼可惜的,人家閉關是為了突破境界,大好事。」
方觀是咂咂嘴:「也是,等他閉關出來,豈不是比咱們境界都高了。」
他是心直口快的性子,拿鹿雲舒當朋友,純粹為朋友感到高興,說完了才反應過來,這話似乎冒犯了身邊的人,畢竟現在宗門裡修為境界最高的人就在身旁。
「九方,你別多心,我不是那個意思。」
九方淵隨意擺擺手,壓根不在意的模樣,暗自在心裡道:「我巴不得他變得更厲害點。」
大長老和二長老領著長老們前來相送,泰和真人事務繁忙,並沒有親自過來,囑託弟子給九方淵等人送了不少丹藥,瓶瓶罐罐一大堆。
前來送藥的弟子傳達泰和真人的話:「此去路途兇險,望淵兒與諸位弟子順利平安。」
九方淵規規矩矩地道謝,並沒有碰那些丹藥,讓隨行隊伍中的藥峰弟子一併收起。
大長老年事已高,石明攙著他走過來,前些日子經歷了鶴三翁一事,大長老心力交瘁,眉宇間愁緒暗結:「洪荒秘境內具體情況並不得知,宗門大義固然重要,但個人的安全亦重之千鈞,知你年紀雖小,但極有分寸,故而不多贅言了,總而言之,萬務當心。」
無論是鶴三翁留下如雪劍與神魂一事,還是所提及的滄雲穹廬有難一事,都令大長老煩擾不堪,他心中冰炭交加,肺腑間儘是無法排出的鬱氣,愁緒滿頭,已經隱隱顯出垂垂疲老之態。
九方淵心中暗嘆,寬慰道:「大長老放心,弟子心中有數,定不會叫滄雲穹廬顏面掃地。」
大長老勉強擠出一個笑,越過他看向後面排列整齊,身著滄雲穹廬統一服飾的弟子們:「宗門中有你們在,我就放心了。」
九方淵心裡一咯噔,再看大長老的面色,果然有一絲灰敗,心中已經隱隱有了不好的猜測。
修者的年齡與修為是相關的,如果一直停留在某個境界,無法得到突破,生命力也會像凡人一樣逐漸流失,不能飛升的話,修者與凡人的結局並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