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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挽著利落的髮髻,穿著是十幾年前的樣式,雖然十分樸素,但因為她那張臉,衣服和飾物都顯得並不重要,那的確是一張十分出色的臉,濃艷惑人,是叫人一眼就無法忘記的美。
女子被困在囚籠里,怔怔地看過來,她無法動彈,抬起的手在空中顯得有些突兀,許是久不見日光,她的臉色有些灰敗,沒有一絲血色,近乎青黑,活像中毒已久。
九方淵瞳孔緊縮,嘴皮子輕啟輕闔,無聲吐出兩個字:「娘親……」
這的確是他幼時記憶中無法湮滅的面容,是牽著他的手走過許多路途的女人,他記得這個人所有的表情與習慣,知道她不擅長女工,知道她做飯廚藝不佳,知道她最喜歡吃甜甜的糕點,熱乎乎的相思糕是她的心頭好……這是他的娘親。
「阿淵,你在哪裡,這門怎麼打不開?」
身傳來的聲音將九方淵從回憶中喚醒,那是鹿雲舒的聲音,其中帶著睡醒時睏倦的鼻音,讓九方淵明白眼前發生的一切,眼前出現的人都不是虛假的,不是他在做夢。
如何的怨懟難平,才使早該死去的人,又重新出現在人世間。
九方淵不知該如何解釋眼前發生的一切,然而在他想出該怎麼做之前,被困住的女子就化成了飛灰,散在金色的靈力光罩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一樣。
與此同時,地上多了一撮小小的白灰。
九方淵蹲下身,看著地上留下的灰,他下意識伸出手去觸碰,手中拿著的洗墨玉燙得驚人,他手一抖,就將洗墨玉掉到了灰里,緊接著,原本散發著紫黑色光芒的玉漸漸變得灰暗,最變回了經茶水洗過之前的模樣,像一塊普通的石頭。
微風起,蟬聲停,吹散所有不該出現的東西,將一切歸置到最初的模樣。
九方淵反應過來的時候,地上已經看不到白灰的痕跡了,只剩下一塊變得與普通石頭無異的洗墨玉,他用神識查探了一番,確定感受不到洗墨玉任何的力量。
洗墨玉生於妖魔脊骨之上,其能大幅促進修為,還能抑制妖魔的氣息,只有一種東西能令洗墨玉失去效用,變成普通的石頭——生出洗墨玉的妖魔的骨灰。
毫無疑問,剛才地上那一小撮白灰,就是某一個妖魔的骨灰。
這塊洗墨玉是娘親留給他的,九方淵不知道她是如何得來,又是從哪個妖魔身上得來的,他也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遇到能令洗墨玉失去效用的骨灰。
剛才的骨灰是他娘親消失產生的,洗墨玉是從他娘親身上得來的,如果骨灰也是他娘親的,那一切似乎就說得通了。
但這種帶有明顯指示性的答案,反倒令九方淵心生疑惑,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娘親豈不是活了上千年的大妖?九方淵想了想幼時的顛沛流離,還有他娘親會看上泰和真人那等廢物,以及每到月圓之時控制不住自己變回妖族形態的事,他怎麼想都覺得這個答案的可能性不大。
九方淵將洗墨玉收好,無論有沒有用,這都是娘親留給他唯二的遺物,他將木門關上,插好門閂,然才打開裡屋的禁制。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幕不知是誰在操控,是雜碎們,還是……他尚且分不清楚,在一切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他不想告訴鹿雲舒。
鹿雲舒睡眼惺忪,剛從夢中驚醒還有點迷糊,委屈巴巴地告狀:「阿淵,我打不開門,這門是不是壞了,該修修?」
九方淵被萌得一臉血,心道這跟門可沒關係,要修門還不如他教教鹿雲舒簡單的法咒禁制,他自然地將鹿雲舒擁進懷裡,拍著背哄道:「沒事,是壞了,該修該修。」
「睡醒就去修,壞了的門不能留。」鹿雲舒不依不饒,硬是要和這阻擋了他找阿淵的門過不去,「萬一把我困在裡面,我跟不上阿淵了,以再打不開門,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找不到阿淵,一直找不到,哪裡都找不到,就再也找不到阿淵了。」
他說得亂七八糟,九方淵思索了一會兒也沒想明白他的意思,正準備繼續安慰的時候,卻發現懷裡的人離開自己的懷抱,逕自往屋子裡走去,他腳步虛浮,有些晃悠,九方淵跟在面,能聽到他低聲的嘟噥,一直到土炕旁,鹿雲舒才停下腳步,身子一歪,直接往炕上栽去。
九方淵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接住他,這炕上雖然鋪了幾層被褥,但也硬得很,這樣砸下去,肯定要把身上磕青,就算鹿雲舒不怕疼,九方淵都怕他砸出個好歹來。
懷裡的人雙目緊閉,嘴唇微微分開,像是睡熟了一般。
九方淵小心翼翼地將人放下,眉心緊鎖,在迷濛的月光中打量著鹿雲舒,他不是傻子,看得出來鹿雲舒身上的異樣,從之前的嗜睡到今晚類似夢遊,一切都在傳遞一個信息,鹿雲舒身體的狀況更加嚴重了。
三更在問因閣,一直沒有消息,九方淵只能猜測鹿雲舒的狀況和魂魄有關,他還是很在意之前三更提到的事情,在望梅峰進行魂魄融合的時候,鹿雲舒的魂魄有兩個意識。
一個人就算魂魄缺失,也不可能會有兩個意識,在丟失的魂魄再次回到身體中的時候,會主動服從主魂魄,根本不會出現兩種不同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