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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糰子穿著熟悉的繡著兔子的衣裳,前襟不知怎麼蹭上了一大片黑乎乎的灰漬,九方淵不喜髒污,此時卻沒有在意,小心翼翼地把發抖的人抱進懷裡。
懷裡的奶糰子不停地顫抖著,兩只手緊緊抓著他胸膛處的衣襟,慢慢抬起頭,九方淵呼吸霎時停了,那雙肉嘟嘟的手仿佛一柄匕首,在他胸膛狠狠劃了兩刀。
鹿雲舒雙目緊閉,白軟的臉上都是血,乾涸的血跡糊住了眼睫,九方淵這才發現,不止是臉上,他露在外面的皮膚上全都是血,僅僅是抱了一下,自己衣裳上就染了不少血,殷紅一片。
鹿雲舒張了張嘴,呼吸間進氣多出氣少,過了幾秒才攢夠力氣,一腔驚懼付諸在氣若遊絲的哭聲中:「阿淵,我好疼……」
奶糰子連哭音都細弱得不成樣子,沒說兩句就歪倒在他懷裡,九方淵心裡一慌,連忙去試他的脈象,大概是受驚過重,並沒有什麼異樣,九方淵稍稍放下心。
他伸手去擦鹿雲舒臉上的血,那血已經乾涸成血漬,根本擦不乾淨,九方淵眼神一暗,蹭了蹭鹿雲舒的眼皮,然後抱著人站起身。
離開前,石床上的魂燈光暈微閃,九方淵想了想,道了聲謝,不管這魂魄是不是那個人,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剛才似有若無的指示,都當得起他這句謝。
「我會再回來的,如果你是他,不用擔心。」九方淵走了兩步,突然回過頭,看著那慢慢熄滅的魂火,「葉玲玲活得很好,她十五歲了,我會讓她活過十六歲。」
他說完就抱著鹿雲舒往門口走去,在他身後,即將熄滅的魂火突然跳躍起來,一瞬間照亮了半邊黑暗,通向門口的路上,魂火灑下一片幽藍的星輝。
星光散盡前,九方淵看到了之前撞上的東西,被燒灼過的鐵架子一片灰黑,上面有斑斑的血點,懷裡的身軀一抖,九方淵擁緊了鹿雲舒,將目光從那堪比刑具的東西上移開。
還不行,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不能打草驚蛇,眼下最重要的是帶鹿雲舒離開這裡。
離開屋子,陰寒的感覺瞬間消散,陽光照亮一切,九方淵這才看見鹿雲舒身上真實的情況,他衣袍上都是血和灰,身上雖然沾了很多血,但沒有太多嚴重的傷口,都是細小的破口,像是被棘草劃傷的一般,最嚴重的還是之前在霧林中手心劃傷的一道。
九方淵想起自己之前被刺破的指尖,大略明白了這些傷口的來源,鹿雲舒剛才還有意識,情況還不是太危險,就是怕失血過多,得趕緊帶他回去包紮。
走到屋門口時,九方淵突然頓住腳步,眸光微閃,看著院中發生的一切。
冰冰將人按在地上,與之前在霧林中一樣,只不過這一次被按住的對象換了,而情況也沒有之前樂觀。
「畜生,滾開!」
泰和真人束好的鬢髮散亂,狼狽不堪,他掌心蓄起靈力,狠狠擊向身上齜牙咧嘴的凶獸。
那一擊擦起火焰,將冰冰身上的毛燎了一道,這大大激怒了心性殘暴的凶獸,冰冰本想著趁九方淵不在咬兩口解解饞,畢竟這老傢伙身上的力量散發著誘人的氣息。但對方實在不聽話,完全不配合,還拿火燒它,妖獸注重外貌,尤其是它這種一身皮毛雪白水滑的獸,那身毛僅次於命。
美食的誘惑與被挑釁的憤怒交織在一起,冰冰也不顧得泰和真人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師尊了,一爪子撓下去,鋒利的爪尖直接將他胸膛處的衣裳撓碎,九方淵甚至都來不及阻止,冰冰就一口咬了下去。
霧林上古凶獸的名頭不是說說而已,之前冰冰受血契影響,不敢真的傷害他,九方淵本以為這凶獸只是說說而已,現下才徹底改變了想法,滄雲穹廬的長老們不敢涉足霧林,並非是沒有原因的。
泰和真人的修為在滄雲穹廬排得上號,不然也輪不到他來做宗主,但面對冰冰,他還是落於下風,或者說,是沒有還手之力。
慘叫聲經久不絕,血飛濺在四周,九方淵冷眼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切,或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與泰和真人也有相似之處,他們同樣心硬,不將那點血脈聯繫放在眼裡。
唯一不同的是,他沒有泰和真人冷血,泰和真人虎毒且食子,而他雖會冷眼旁觀放任一切,卻不會無緣無故生出弒父的心。
九方淵換了個姿勢,單手抱著鹿雲舒,將他的頭按進自己懷裡,盡力讓他遠離那種骯髒血腥的事。
冰冰咆哮出聲,頭上雪白的毛皮被血染得通紅,它的眼裡散發著興奮的光,尖利的獠牙撕裂人體皮膚的快感還沒有散去。
泰和真人臉色蒼白,咬著牙召出劍來,劍上黑氣繚繞,不似正道修者所用,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他已經沒有再等下去的機會了。
劍在空中分裂成無數道,黑色的霧氣將汀蘭苑包裹起來,地面震動不停,像是要塌陷一般。
九方淵目光微凝,滄雲穹廬各地都設有法陣,用以阻擋妖魔邪祟入侵,察覺到強大的妖魔氣息,法陣會自動開啟,將魔修絞殺。這法陣是滄雲穹廬修為圓滿的前輩所設,殺傷力巨大,與百妖窟鎮壓百妖冤魂的法陣有的一拼。
冰冰在霧林里被禁錮了千百年,早就為滄雲穹廬所接納,按理說應當不會觸發法陣,泰和真人是想用那劍上的魔氣開啟法陣,藉此機會脫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