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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三翁看著出現在身旁的「人」,下意識握緊了鎖鏈,無聲笑笑:「冉戮,你回來了。」
若是仙山宗門的老傢伙們在這裡,定會大吃一驚,無他,這名喚「冉戮」的男子,分明是百八十年前死了的魔尊大人。
這位魔尊大人可謂是大名鼎鼎,他出身魔界,卻生了一顆活佛的心。一手乾坤卦出神入化,測天機斷陰陽,布十象鬼殺局,救萬民於水火,最後以身渡厄,被挫骨揚灰,死得連渣都不剩。
坊間話本一半都是寫他的,無論是活著的時候,還是死了以後,都是如出一轍的轟轟烈烈,這排面,世間再無第二人。
冉戮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他們?」
「你當時說天靈鐘響起,與我有師徒緣的孩子就會出現。」鶴三翁說著說著就笑了,「他倆一個六靈根一個天靈根,宗門裡的人說是百年難得一遇的修煉奇才,我尋思著,都配做我的徒弟。」
「他們……」冉戮一噎,愣了兩秒才說出下一句話來,「他們兩個,天靈根和六靈根,都是你的徒弟?」
無論是天靈根,還是從未聽說過的六靈根,太多疑問,冉戮一時間不知該先問哪個。
「擇徒大典的時候,石明檢測出來的,一個鳳毛麟角的天靈根,一個絕無僅有的六靈根,我也不知道你說的師徒緣是哪個,索性都收了。」鶴三翁沉吟片刻,嘆息道,「淵兒像你,心裡頭藏著事,矛盾至極,將朔風珠送給了小胖子,又捨不得看著那孩子死,在不知道我身份的時候,拼了性命也要護著人。」
瘦高的虛影看著被光團包裹著的床榻,輕聲道:「所以你當時不告知他身份,還要逼他離開,就是為了看看他會不會不顧那孩子的死活嗎?」
鶴三翁整理了一下衣袖,搖搖頭:「是也不是,不告訴他身份,只是不想讓他知道我是誰。」
冉戮沉默了一會兒,抬眼看他,眼底儘是莫名的情緒:「我讓你收徒,是想讓你好好活下去,並不是想要你因為他們送了命。」
「如果不能把命送給你,那送予他們不是最好的嗎?」鶴三翁極輕地笑了下,「我以為你活佛之心,甘願為他人獻出生命,會因我這般做法而欣慰,我效仿你曾經,只不過我不如你,你救了圖南城數以萬計的生靈,我卻只能救一個兩個。」
圖南城一役,魔尊大人以一己之力關閉鬼門,挽救數萬生靈,他亦身死道消,碎魂於天地之間。
冉戮眉眼深沉,掩在袖底的手緩緩收緊,他聽到自己的曾經,那是逼不得已的選擇,他雖不情願,但至死也未曾抱怨後悔,如今聽到鶴三翁提起,再聽到百十年前發生的事,尤其是那句效仿,令他心尖一顫,幾乎要嘗出血意。
剛才那話頗有些不客氣,鶴三翁說完也冷靜下來了,一時沒控制住,心裡壓了百八十年的火,他嘆了口氣,聲音裡帶了點哀求:「我說錯話了,冉戮,你理理我吧,你離開後,我在這世上就沒有能談天說話的人了。」
鶴三翁晃了晃手腕,鎖鏈碰撞發出的窸窸窣窣的響動,他像個孩子似的哼唧:「冉戮,我手好疼。」
站在時人燭旁邊的瘦高身影無動於衷,鶴三翁暗自腹誹,好傢夥心挺硬,裝可憐也不管用了。
鶴三翁無法,抬步往床榻邊走去,邊走邊嘟噥:「我先前見這兩個徒弟關係好,果然沒看走眼,都說緣分早已註定,他倆身上是不是有什麼牽扯?」
他是隨口扯的,卻沒想到剛才不理他的冉戮真的回答了:「他們兩個身上有因果。」
「因果?」鶴三翁咀嚼著這兩個字。
冉戮語氣平靜:「我隕落前曾卜卦,讓你收一個徒弟,那人是歸來亡魂,會奪天地之氣運,歷經艱辛,整頓人間。」
鶴三翁聽得一愣一愣的:「這麼厲害,真的嗎?」
冉戮乜了他一眼:「假的。」
鶴三翁:「……」
「並沒有與你有師徒緣的人,那只是我想讓你活下去的藉口,想必你早就猜到了。」開了話頭,剩下的就好說出口了,「天靈鍾一事倒是真的,我算到滄雲穹廬會有大變動,天靈鍾就是四大仙山動盪的開端。」
鶴三翁一臉興味,等著他說什麼動盪,結果冉戮話鋒一轉,面無表情道:「你這條命估計得搭在我身上了,知道了也沒用,反正活不到那時候。」
鶴三翁:「話也不是這麼說的,我這不是還有徒弟——」
冉戮笑得極為惡劣:「你沒有徒弟,你和他們兩個師徒緣淺薄,就是收了徒弟,到頭來也是替別人做了嫁衣裳。」
鶴三翁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如此吵了幾句嘴,兩人之間的氣氛緩和了不少,鶴三翁試著靠近床榻,不出意外,仍被那光球擋在外面。
他眉頭緊蹙,擔憂道:「你之前說他們兩個之間有因果,那我無法幫小胖子融合魂魄,是不是淵兒可以?」
冉戮抱臂站在旁邊:「說不準,看他倆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