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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
「他沒死。」九方淵頓了頓,輕聲道,「但不如死了好。」
鹿雲舒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小師叔……」
「鬼嬰受刺激失去控制,葉昭安以身相縛,將之困在自己身體中,想等事情了結後前往無量佛山,尋得道高僧渡化嬰孩,但沒想到當天夜裡出了岔子。北地百姓不知從哪裡得了消息,知道了葉昭安要救那鬼嬰,一干人等聚眾鬧事,往葉昭安的住處放了一把火。」九方淵沒有細說,只總結道,「世人疑目如盞盞鬼火,葉昭安是被活活燒死的。」
段十令來時正好聽到這一句,插了句嘴:「當時惡鬼反噬,葉前輩的情況已經不容樂觀。」
「可事後證明了,他從來沒有失去意識。」九方淵目光銳利,「他一直是人,卻被當成惡鬼活活燒死。」
段十令垂眸,表情有些無奈:「那把火確實不該放,但後來同行之人都道了歉,仙山各宗門也為葉前輩正名了。」
道了歉,正了名,作出微不足道的彌補,然後就可以當一切不存在了嗎?
九方淵暗自垂了眸子,他不可能認同段十令這種道歉就能彌補一切的事,也不想和段十令過多爭論,人是固執己見的。
「正名了,就可以了嗎?」鹿雲舒握緊了拳頭,「師尊,如果有人照著你心臟刺了一劍,他跟你道歉,你會原諒他嗎?」
段十令一噎:「你這個比喻並不恰當,刺我一劍的人和與葉前輩同行的人不一樣,一個有意為之,一個無心之失。」
「是我言錯。」鹿雲舒極輕地笑了聲,「如果師尊是葉昭安呢,你會原諒同行之人嗎?不對,我又說錯了,應該是,師尊你會救鬼嬰嗎?知道非他本意,知道他受盡苦楚,知道他向來無辜,你會救他嗎?」
段十令沉默了。
他們心裡都清楚,並不是每個人都是葉昭安,葉昭安之所以成為葉昭安,就是因為他與所有人都不一樣,他是仙山的傳奇,他是各宗門懸在頭頂的罪尺。
九方淵主動打破了沉默:「師兄過來,可有什麼事?」
段十令道:「明日要舉行擇徒大典,我剛剛收到師尊的消息,讓你們兩個一同參加,屆時他會親自幫你們兩個渡體開竅。」
泰和真人的安排與上輩子無異,九方淵早就料到了,至於鹿雲舒,也按照原文劇情悄默默算著時間,因而兩人都沒太驚訝。
擇徒大典是滄雲穹廬的傳統,作為第一仙山,每年都有不少人想拜入滄雲穹廬,但這些人並不都是適合修行的,擇徒大典會測試靈根,有修行天賦的人遴選出來。
仙山不是那麼好進的,一步一步卡得緊,說是「擇徒」,只有天賦奇高的人才會被宗主或者長老當場收下,一般遴選出來的人統一算作掛名弟子。
稱作「掛名弟子」也是抬舉了,這些人會進行為期半年的修煉,內門外門說道太多,達到標準只是獲得了留在滄雲穹廬的資格,能不能真正拜師還得另說,至於那些個達不到標準的,通常會被遣送下山,要不然就是留在宗門裡做雜役弟子。
上一個在擇徒大典被直接收下的人,便是幾十年前名動仙山的傳奇——葉昭安。
段十令把消息通知到就離開了,他是宗門裡的大師兄,很早之前就開始幫忙處理宗門事務。尤其近兩年來,他修為小成,是同輩中當之無愧的佼佼者,泰和真人便開始有意培養,像和淮州城鹿家溝通、擇徒大典等事,都交給了段十令負責。
鹿雲舒有點愁,作為一股蛋疼的穿書清流,他沒有強大的金手指,所知的劇情中也查無自己。
今日在後山與周容等人交鋒,令他對修行一事上了心,有點在意明天的擇徒大典,他既期待自己渡體開竅後成為大佬,帶九方淵渡難關斬渣渣,又怕自己是個沒修為天賦的廢柴,不但幫不上忙還會成為累贅。
想到後一種結果,鹿小糰子的臉瞬間皺巴起來,兩腮圓鼓鼓的,悶著頭自個兒跟自個兒較勁,等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房間門口。
兩人都住在天秀峰東院裡,兩間臥房隔著不遠的一段距離,院中石徑蜿蜒曲折,灰褐色的土地上殘留著零星碎雪,正好給落到地上的梅花瓣做了墳冢。
九方淵走在石徑上,偶有風過,他身形偏瘦弱,薄削的肩上盛不了幾片花瓣,走兩步就抖落下來,隨著翻飛的衣袖起舞。
鹿雲舒看痴了,久久沒捨得開口打破這幅渾然天成的畫卷,站在原地看著九方淵走到石徑盡頭,進了臥房。
關於擇徒大典,也是要準備一番的,九方淵從屋裡鎖了門,確保別人不會闖進來後,才拿出貼身帶著的香囊。這香囊是他從天偃城帶來的那隻,深藍色的底上,歪歪扭扭的紅線組成一個奇形怪狀的圖案。
這是娘親親手做的香囊,九方淵有記憶時就帶在身上了,他曾經還猜測過,娘親的女紅是不是不太好,不然怎麼會用這等突兀的配色,繡出這樣古怪至極的圖案。
他拆開香囊,把裡面的東西倒在床上,干碎的花瓣香料堆在一起,九方淵略過折起的紙片,將一小塊深紫色的石頭扒拉出來。
那石頭只有拇指大小,九方淵將其托在掌心端詳了一下,直接扔進桌上的茶杯里,隔夜的茶水發出「嗞嗞」聲,幾息後,一股淡淡的黑煙飄出杯口,九方淵沒有動彈,直到不再往外冒煙,他才將茶水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