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頁
鶴三翁暗自在心裡嘆了口氣,打斷她的話:「小呦,別擔心,玲玲會沒事。」
百里呦面色痛苦,紅著眼,幾乎要哭出來了。
九方淵捂著胸口悶咳,思索百里呦剛才說的話,刨去不重要的,關鍵信息就剩下三個:時人燭,玲玲,十六歲。
按理說百里呦如此修為,且經歷過大風大浪,不應該聽到「時人燭」三個字就如此失態,可她說的這幾個詞中又不找到任何聯……不!有聯繫!
玲玲,葉玲玲,時人燭……葉昭安。
——「殺死我。」
九方淵瞳孔一縮,耳邊如潮水灌入,一陣嗡鳴。
「……我女兒還在等我,她剛九個月大,還不會說話……我想救她。」
「你是誰?」
「我姓葉,葉昭安。」
「我要怎麼幫你?」
「殺死我。」
眼前的一切都遠去了,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夜晚,在陰暗的石室內,搖曳的光暈下,有一個虛無縹緲的影子,自稱是葉昭安,請求他的幫助,請他殺死自己。
九方淵睜開眼,吐出一口濁氣,都過去了。
或者應該說,還沒有開始。
縱然百里呦沒有使出全力,情緒激動之下難免無法控制,被她推開的鹿雲舒年紀尚輕,而且嬌生慣養,根本受不住,直接昏倒在鶴三翁懷裡。
石明從人群中走出,他面色倉惶,哆嗦著手看向鶴三翁:「師叔祖,那,那是時人燭嗎?」
他是器修,曾聽聞過時人燭,但在他出生之前,幽冥詭匠就被仙山各宗門聯合誅殺了,其製作出來的邪物也被全部銷毀。
世人只聞其形容,未曾見過真物,久而久之,時人燭就變成了一個「名字」,指代不該存於世間的某種東西,對面不識,至於那種東西到底還存不存在於世上,任何人都無法篤定地回答。
石明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無意之中把那邪物做了出來,如果真的是時人燭,那他便是犯下了不可原諒的錯誤,有愧於師尊教誨,有愧於自己的道心。
鶴三翁扶著鹿雲舒,蒼老的臉上壓出歲月的摺痕,這不是他能恣意妄為的時代了,讓他任性的存在都離開了,將無形的責任留給他這個苟活之人。
石明踟躇的問句一針見血,他下不了口去矇騙,當初做下這個自私的決定,他就喪失了那份無愧於心,他囁嚅著想開口,卻連保證都做不出。
石明悽慘一笑,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自覺無愧於心,無愧於天地,無愧於黎民蒼生……師叔祖何苦如此,怎能陷我於不義!」
「石明!」鶴三翁抬手掀起一道風,將石明劈向自己頭頂的手彈開,「快攔住他!」
器峰長老連忙出手,按住石明。
石明被卸了力,眼角滑下兩行淚,他身形微胖,生了張福態的憨厚笑臉,如今配上不住流下的淚,頗有些引人發笑的滑稽。
器峰長老年邁,是一眾長老中的大哥,少時正趕上鶴三翁聲名大噪的時候,他信這位被師尊師祖護著的小師叔有分寸,雖性情古怪頑劣些,但心有大義。
如今是見自己愛徒這般模樣,心中不落忍,開了口:「師叔如何行事,我等小輩本不該問,但時人燭事關重大,還望師叔能將事情原委告知。」
此言一出,一干長老連連附和,泰和真人斟酌道:「師叔祖想做的事,只要不違反天道正義,世間倫常,我等定會相助,義不容辭。」
事情到這份上了,鶴三翁沒有辦法拒絕,只得點頭應下,他道:「無需你等相幫,我的事與你們無關,石明與百里呦隨我進屋,此事我只能告知有牽連的人。」
泰和真人急道:「不可!」
鶴三翁滿眼戾氣:「有何不可?」
強大的威壓直衝泰和真人而去,能斬天雷的老祖宗,境界自然不是常人能比的,泰和真人吐出一口血來,被這恐怖的力量逼得說不出話。
九方淵心中冷笑,活該。
其他長老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器峰長老開口道:「師尊師祖曾在世時,常說師叔心中高義,我等凡俗之人,自然不及他們看得通透。」
鶴三翁搖頭笑道:「你一貫會以退為進,給你們個保證,我所做之事均會由我一人承擔,不會牽扯到滄雲穹廬,時人燭也會銷毀,但信不信。」
「有這句話就夠了,但憑師叔安排。」
器峰長老拍拍石明的肩,示意他放寬心。
鶴三翁將鹿雲舒交給九方淵,帶著石明與百里呦進了屋子,關門設下結界,將其他人隔絕在外。
九方淵不動聲色地留意著泰和真人,看見他眼神晦暗,狠戾橫生,心中微微一動,有什麼東西從腦海中一閃而過,稍縱即逝,九方淵沒有抓住,只覺得似乎是非常重要的事。
雲出岫不知何時來到旁邊,看著昏迷不醒的鹿雲舒。
「他怎麼樣了?」
「不知道。」
九方淵心中暗嘆,方才過於在意百里呦的失態,倒忘了這人。
他彎腰將鹿雲舒抱起,走到一旁沒有碎石的空地,正想將人放下,又停住了動作,自己坐在地上,把鹿雲舒攬到懷裡抱著,奶糰子嬌生慣養,一身細皮嫩肉,躺地上硌青了,醒過來指定得鬧騰。
鹿雲舒面色紅潤,百里呦那一擊並未用靈力,按理說不應該造成這麼大的影響,九方淵捏著鹿雲舒的手腕把了把脈,他上輩子身中寒毒骨釘後,學了些醫術皮毛,能簡單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