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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春坐在馬車裡,時不時小心地看一眼對面的人。馬車經過一個斜坡,猛地顛簸了一下,他手邊的包袱不小心摔在地上,露出一個結實的木盒。
憐春趕緊去撿,可還未伸手過去,木盒便被他撿了起來,面無表情地重新包好。
「……這裡面是什麼啊?」憐春小心地問。
他閉著眼睛沉默不語,許久才淡淡開口:「雜物。」
憐春抿了抿唇,識趣地沒有再問。
天到底亮了。
這一日之後,長公主府內便沒了一個叫硯奴的侍衛,民間又多了一樁談資,都說長公主如今徹底為駙馬爺傾倒,為了討好他再也沒踏足醉風樓,更是不惜殺了自己最寵的侍衛。有人贊長公主浪子回頭,也有人可惜了那忠心耿耿的侍衛一時間眾說紛紜。
長公主府內,倒是一切平靜如常。
裴繹之閒散地端著一杯茶,勾著唇角打趣:「如今外面傳得甚是熱鬧,殿下就半點不管。」
「流言蜚語能傳幾時,隨他們去吧。」趙樂瑩不當回事。
裴繹之輕笑一聲:「可殿下已經小一個月未出門了,當真不想出去走走?」
「不去,」趙樂瑩慵懶起身,天氣逐漸熱了,她換了薄衫,腰腹比起往常要略微粗了些,「再過些日子,便叫太醫來看診吧,也是時候公布了。」
裴繹之頓了一下:「太醫隸屬太醫院,是皇上的人,殿下就不怕走漏風聲?」
「也不是人人都是他的人,」趙樂瑩面露疲憊,「先帝在時,又何止一個忠僕。」
裴繹之恍然:「原來如此,這樣我便放心了。」
趙樂瑩輕嗤一聲,一隻手輕輕撫上小腹。裴繹之看著她的手有一瞬的失神,半晌才淡淡別開臉。
「算算日子,本宮應該已經有三個多月的身子了,屆時太醫診治之後,便少說兩個月,只當是一個月,將來生產時便說是早產,想來是不礙事的。」趙樂瑩盤算。
裴繹之微微頷首:「如此也好,只是……」
他面露猶豫。
趙樂瑩揚眉:「說。」
「皇帝多年無子,後宮只有幾個公主,若你這一胎是男,他怕是又要防備,」裴繹之皺了皺眉,見她沒有動怒,索性直說了,「防備倒還好,萬一下了狠手就不妙了,畢竟當年先帝曾動過立你的子嗣為儲君的心思,如今許多老臣亦是記得的。」
「放心吧,後宮的張貴妃如今懷有身孕,已經五個月大了,太醫說極可能是男胎。」趙樂瑩不經意間開口。
裴繹之愣了愣:「後宮已經幾年沒添過子嗣了,怎麼如今突然……這麼大的事情,為何宮裡從未傳出過消息?」
「皇帝中年得子,是一件大喜事,自然要慎重再慎重,大約是要到生完再昭告天下。」趙樂瑩隨口道。
裴繹之思忖一番:「如此甚好,他自己有了兒子,便不會盯著你了……你又如何確定,他生的一定就是兒子?」
「他只能是兒子,」趙樂瑩眼底閃過一絲冷光,「否則本宮如此費心幫貴妃和她那姘頭私會,豈不是白辛苦了。」
裴繹之震驚:「……什麼時候的事?」
「既然已經懷五個月了,自然是五個月之前的事了。」趙樂瑩嘖了一聲。
裴繹之啞口無言,許久,他深吸一口氣:「殿下同我說這麼多,當真是想將我綁死在你這條船上啊。」
趙樂瑩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你怕死嗎?」
裴繹之但笑不語。
趙樂瑩看向他,眼底是前所未有的鄭重,裴繹之眼底的笑意漸漸淡去,也跟著嚴肅起來。
「裴繹之,你沒護住小荷的孩子,這一次,哪怕你豁出性命去,也要護住本宮的孩子。」她緩緩開口。
話音一落,屋裡陷入一片死寂。
半晌,裴繹之苦笑一聲:「殿下還真是會戳人死穴。」
趙樂瑩笑笑,多餘的話沒有再說。
窗外春光漸退,夏風輕撫,趙樂瑩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更是不願意出門了。
六月初,張貴誕下一子,皇帝大赦天下,舉國歡慶。
八月十五中秋節,晌午的宮宴上,趙樂瑩不慎從台階上滾了下去,臉色難看地被宮人們送回府中,當日下午便早產了。
雖是下午生的,趙樂瑩卻是從早上便開始腹痛了,摔倒之後更是疼得話都說不出來。裴繹之帶她回府時,總是噙著笑的臉難得嚴肅:「不過是要你做場戲,誰要你實打實地摔了?明知自己今日要生,偏偏還這般冒失,你就不怕丟了你的命!」
趙樂瑩疼得有氣無力,掃了他一眼淡淡開口:「在場的哪個不是人精,若不做得真些,怕是會後患無窮。」
如今傅長明已經將找回傅硯山的消息放了出來,雖然沒有泄露他就是硯奴,京都派去的人也沒有查出來,可知道是早晚的事,她必須下狠心,才能真正保住腹中孩兒。
她說的道理,裴繹之自然也是懂得,只是看到她如此行事,便不受控制地想到當初的小荷,眼角不知不覺便紅了。
趙樂瑩看了失笑:「待會兒我回屋生產,府中上下還需你打點,你可得堅強些。」
「……能有什麼事,你且好好休息吧。」裴繹之抿唇。
兩人之後便沒有再說話。趙樂瑩扶著肚子,痛楚起初還能忍,待回到家之後,疼痛感便愈發激烈,漸漸就不能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