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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怪,平日傅硯山在時,她心裡再是憋悶,也能很快睡著,如今他不在了,她反倒一點困意都沒有了。
翻來覆去大半夜,房門突然吱呀一聲,趙樂瑩表情微動,緩慢地閉上眼睛。
只見一道身影走到床邊,解開衣衫後在她旁邊躺下:「為何還沒睡?」
「……你如何知道我沒睡?」
「呼吸不同。」傅硯山只有兩個字。
趙樂瑩便不說話了。
「粥吃了嗎?」他又問。
趙樂瑩回答:「吃了。」
然後又沒話了。
兩個人靜靜躺著,彼此清楚地知道對方沒有睡。
半晌,趙樂瑩突然翻個身,鑽進了他的懷裡,傅硯山身子一僵,聲音頃刻間便啞了:「不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放你走。」
「我什麼都不做,只是想抱抱你。」趙樂瑩攬緊了他的腰,耳朵貼在了他心口的位置,輕易便能聽到他加速的心跳。
傅硯山任由她抱著自己,大拇指扣在她的肩膀上,無意識地摩擦著。明明兩顆心離得極遠,卻依然能瞬息找到最恰當的姿勢相擁。
翌日天不亮時,傅硯山便已經早早醒來,看著不知不覺又一次回到牆角的趙樂瑩,他沉默許久,才起身從房中出去。
他起得太早,等回到王府時,只有門口值守的三兩個人,偌大的王府甚為冷清。
他急匆匆往自己的院子走,打算在趙樂瑩醒來之前,將所有公事做完趕回去。快走到門口時,突然看到了縮在灌木旁的小糰子。傅硯山頓了一下,驀地想起趙樂瑩說他是自己的兒子。
傅硯山眼底閃過一絲嘲弄,徑直從他身邊經過,小糰子猛地打個盹,醒來看到是他,趕緊追了上去:「我阿娘呢?」
「死了。」傅硯山面無表情。
「阿娘沒死,你把她抓起來了!」三歲的小孩尚且不明白死的含義,只是莫名氣憤,「我不喜歡你了!」
傅硯山蹙著眉低頭,和他氣鼓鼓的臉對上後靜了靜:「你就這麼想見她?」
阿瑞雙手叉腰:「當然!」
「行,等著我。」傅硯山說完就進了屋,阿瑞便坐在門口等著。
今日有些降溫,四周都涼涼的,阿瑞是偷偷跑出來的,身上只穿著裡衣,很快就再次蜷成一團。然而只三歲的孩童雖然冷,卻沒有退縮的心思,只是堅定地守在門口。
傅硯山拿著衣裳出來時,就看到了他固執的表情,有一瞬竟生出些許恍惚,感覺他跟自己竟有幾分相似。
……真是荒唐。
傅硯山驅逐心中想法,直接將衣服罩在他身上,阿瑞從衣裳里掙扎著露出腦袋,繼續氣鼓鼓地盯著傅硯山。
「既然生氣,何必披我的衣裳?」傅硯山問。
阿瑞驕傲仰頭:「我才不委屈自己。」
傅硯山:「……」且不說他父親究竟是誰,他母親定是趙樂瑩不假。
見他裹上衣衫不冷了,傅硯山便回屋去了,半個時辰後,帶著他一同離開了鎮南王府。
趙樂瑩迷迷糊糊醒來時,隱隱感覺不太對——
她枕著的胳膊很硬,而她手扶著的地方又太軟,完全不像同一個人。
她頓了頓,緩緩睜開眼睛,就看到自己枕著傅硯山的胳膊,而阿瑞塞在他們中間。
「醒了?」傅硯山開口。
趙樂瑩咬牙切齒地抬頭:「……你怎麼將他弄來了?」
「你不是說他是我兒子,一家人自然要團圓的。」傅硯山回答。
「傅硯山……」
「小聲些,他一直在等我,現下才睡。」傅硯山打斷她。
趙樂瑩剩下的話頓時咽了下去,忍著火氣起身,披了件衣裳往外走。
走到門口後,憑空多出兩把劍攔住她的去路,她頓時沉著臉回頭。傅硯山也跟著起身,同她一起從屋裡出去了。
趙樂瑩時隔幾日頭一次呼吸到新鮮空氣,心情卻也沒有好起來,只是走出一段確定不會吵到阿瑞後,才不悅開口:「你如今把他也抓來,是想裴繹之急瘋嗎?」
「你這種時候,便只想到他?」傅硯山反問。
趙樂瑩被他問得一愣,沉默片刻後讓自己冷靜下來:「他雖不是阿瑞親爹,可待阿瑞一向視如己出,你將阿瑞帶走,等於要了他的命。」
「同樣的玩笑,開多了便不好笑了。」傅硯山神色冷淡。
趙樂瑩比他還冷淡:「你若真了解我,便知我不可能拿阿瑞的身世開玩笑。」
傅硯山頓了一下,表情總算逐漸凝重。
「你最好能說服我。」他聲音沙啞。
趙樂瑩與他對視許久,最後妥協地嘆了聲氣。她不想說的,可若不說,他真能將他們母子困在這小小庭院中一輩子,若是說了……至少還有商量的餘地。
她若此刻不賭一把,那便真的沒有機會了。
「我當初生阿瑞,是足月生的,當初在宮中摔倒,也只是為了做一場早產的戲,實際上當時進宮時,便已經開始腹痛了,」趙樂瑩緩緩開口,「若我沒推測錯,這孩子大約是你入獄前後懷上的,只是當時只顧著救你,並未在意推遲的月信。」
傅硯山雙手猛地攥拳,手臂上青筋根根暴起,呼吸的起伏也越來越大。
趙樂瑩看著他克制的表情,心下有一絲不忍:「若你不信,可以請大夫來為阿瑞診脈,早產的孩子同足月的孩子相比,脈象是有些許區別的。」